夏启的指甲深深掐进雪里,指腹触到那截稻草时,冻得发木的神经突然一跳——雪层下的草秆竟带着几分干硬。
他喉结动了动,像溺水者抓到浮木,手指拼了命往雪堆里抠,碎冰扎得掌心生疼,却硬是扒拉出半团泛黄的草絮。
还...还能烧。他对着草絮呵出白雾,草叶边缘的冰碴簌簌落进雪窝,露出底下暗褐色的干燥纤维。
这截稻草在雪下捂了不知多久,外层结霜,内里竟存着未被完全腐坏的火种。
他踉跄着爬回灶台,冻僵的膝盖磕在石台上,疼得倒抽冷气。
右手摸向怀里的铜钱,那枚被他藏了三天的方孔钱还带着体温,边缘已被蹭得发亮——这是他从马厩墙缝里抠出来的,当时阿秃儿的皮鞭抽在脊背,他咬着牙把铜钱卡在砖缝,血珠渗进去,倒成了最好的粘合剂。
积碳...他用铜钱刮着灶台内壁,黑色粉末簌簌落进掌心。
石砌的灶台用了多年,内壁结着层油黑的炭垢,这是最原始的引火物。
又扯下腰间布带,解下木棚朽烂的门钉——那钉子锈得厉害,却还剩半截尖锐的铁头,摩擦棒...
野外生存课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从前在现代,他作为工程队总师,常带新人去无人区考察,手把手教过取火:积碳当引火绒,锈铁钉做摩擦棒,半腐的稻草是最稳妥的燃料。
可那时他站在二十度的帐篷里,喝着热咖啡演示;现在他跪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指尖裂开的血珠刚冒头就冻成红冰晶。
吱呀——铜钱刮过石面的声响刺得耳膜发疼,他把积碳堆成小丘,稻草撕成细丝盖在上面,锈钉抵着草堆快速摩擦。
第一下,火星没冒出来;第二下,草丝被刮得乱飞;第三下,他的虎口裂开血口,血滴在积碳上,冻成小红点。
着啊!他低喝一声,腕力突然爆发。
锈钉与草堆摩擦的频率骤然加快,一缕灰烟从草堆里钻出来,像垂死的虫。
夏启不敢喘气,鼻尖几乎贴在草堆上,看着那缕烟慢慢变粗,变浓,终于地窜起一点暗黄的火苗。
成了!他喉咙发紧,正要去拢,那火苗却地被风卷走了。
他骂了句,声音里带着笑——这是穿越后第一次骂人,倒比从前在工地被甲方骂还痛快。
他重新堆好积碳,这次把草丝编成更紧密的小团,锈钉压得更低。
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雪地上,像开了朵小红梅。
摩擦声越来越急,草团里的烟终于变成橘红色。
夏启屏住呼吸,轻轻吹了口气——火苗地蹿起三寸高,映得他睫毛上的霜花都化了。
叮——
淡蓝色光屏突然在眼前炸开,系统机械音比火苗还清晰:检测宿主成功获取可燃物(1\/1),是否消耗10功勋点兑换高效火折子
夏启盯着光屏上的【是】【否】,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
他想起方才摩擦取火时,手背上裂开的血口;想起母妃临终前系在他腕上的玉牌,被阿秃儿扯走时碎成两半;想起金銮殿上八弟递来的毒酒,他打翻酒盏时溅在龙袍上的酒渍。
他说。
下一秒,一支暗红色纸卷落在手心里。
纸卷边缘用蜡封着,他轻轻一拔,纸芯地冒出幽蓝火焰,比刚才的稻草火更稳、更烫。
他把纸卷凑到草堆前,火苗地裹住稻草,噼啪作响。
火光映亮了破灶台,映亮了他苍白的脸,也映亮了周围的雪——原来这破灶台边还堆着半块烂木板,墙角有截枯树枝,都是能烧的。
夏启靠在石台上,看着火势渐旺,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文明的第一步,从来不是神迹,是人点的这把火。
暖意顺着袖口往身上钻,他赶紧脱下湿衣,搭在灶台边的石头上烘烤。
系统商城的界面在眼前浮动,粗盐、麻布、铁镐、玉米种子...他扫了眼功勋点——刚完成任务,现在有15点,兑换火折子用了10,还剩5点。
5点不够换铁镐,不够换玉米种子,甚至不够换半袋粗盐。
得先活过今晚。他摸了摸饿得发疼的肚子,目光落在火上——有火就能融化雪水,有热水就能撑过寒夜。
他捡了块破陶片,放在火上接雪,看雪慢慢化成水,腾起白雾。
雪水烧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夏启喝着温水,看着火光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大——马厩的断墙、倒塌的草棚、远处结冰的河沟,都在火光里显出轮廓。
他裹紧半干的衣服,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啪——
是皮鞭抽在雪地上的脆响。
夏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声音——是阿秃儿的牛皮鞭,鞭梢嵌着铜钉,抽在人身上能撕下一块肉。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喘息:他娘的,马厩方向有光...那小崽子莫不是想跑?
火光映出一道黑影,正从村东头的土路上过来,腰间的铜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是阿秃儿的巡夜铜铃。
夏启低头看了眼还在燃烧的火堆,又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黑影。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系统光屏,在基础水泥法的图标上顿了顿,然后抓起半块烧红的炭,藏进袖中。
来了。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笑,在火光里显得有些锋利。
皮鞭抽裂空气的脆响裹着风雪撞进耳膜时,夏启正用冻红的指尖捏着火折子。
他早听见那串铜铃的碎响——阿秃儿巡夜总爱把铜铃摇得叮当响,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腰间别着根嵌铜钉的皮鞭。
石圈被踹得歪倒的刹那,火星子炸成金红的雨。
夏启仰头,正撞进阿秃儿充血的眼。
那看守队长裹着老羊皮袄,鼻尖冻得通红,皮鞭梢还沾着未化的雪,小崽子活腻了?
老子昨儿才说这鬼地方不许动火——
是你说的。夏启打断他,声音像碎冰磕在石上。
他慢慢直起腰,后背的旧伤被冻硬的布衫蹭得生疼,你说赵大人要我活着去挖冻土,所以我得活着。他指了指被踹翻的石圈,余火还在雪地里苟延残喘,生火化雪水,总比喝冰碴子强。
阿秃儿的皮鞭在掌心抽得啪啪响,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赵崇安的密令:留口气就行,别让他死得太舒坦。这小崽子说得没错,要是冻死了,他回去可没法交差。
你...你耍老子!他举鞭的手顿在半空,到底没敢真抽下去。
夏启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远处雪地上腾起的尘烟——是马蹄印。
他早听见那得得的蹄声了,在风里飘了半里地,您看,有人来给您撑腰了。
话音未落,青骢马的嘶鸣撞碎晨雾。
王守忠骑着马冲过来,蟒纹官服外罩着貂皮斗篷,帽檐下的络腮胡结着白霜。
他扫了眼残火,又扫了眼夏启,眉峰倒竖:好个贱胚!
流放之身敢违令生火?
当这废土是金銮殿呢?他翻身下马,皮靴碾着雪走到火边,给爷踩——
夏启开口时,王守忠的靴尖离余火只剩三寸。
老太监的动作顿住,转头瞪他:你敢抗旨?
抗旨?夏启摸向怀里,火折子的温度透过粗布烙着心口。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王公公,您押送我来的时候,赵大人可没说不许生火他摊开手,暗红的火折子在掌心明灭,再说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火折子地窜出幽蓝火焰。
夏启探身抓起墙角那截枯树枝——他早趁阿秃儿骂骂咧咧时,把半干的稻草和枯枝拢成了第二堆。
火苗触到草叶的瞬间,噼啪声比皮鞭还响,新的篝火腾起一人高的火舌,映得王守忠的貂皮斗篷都发了烫。
夏启后退半步,火光在他瞳孔里烧得炽热,您灭得了这堆,灭得了下一堆么?
您踩得灭火苗,踩得灭我这条命么?他突然逼近王守忠,后者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马屁股上。
夏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回去告诉赵崇安——他要我死在这废土,我偏要在这废土站起来。
等我站得比金銮殿还高时...他勾了勾唇,他赵阁老的项上人头,我要当夜壶使。
王守忠的脸白了又青。
他盯着夏启眼里的火,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驿站,赵崇安摸着山羊胡说的话:那小崽子要是死了,你我都得扒层皮。可现在这小崽子哪像将死之人?
倒像块烧红的炭,碰不得,更踩不灭。
他猛地翻身上马,缰绳勒得青骢马打了个响鼻,阿秃儿,盯着他!
要是出岔子——他没说完,狠抽一鞭,马蹄溅起雪沫子,转眼没入晨雾。
阿秃儿看着主子跑了,手里的皮鞭直往下坠。
他瞥了眼夏启,又瞥了眼两堆烧得正旺的篝火,喉结动了动:那...那我...
该巡你的夜。夏启背对着他蹲下,往火里添了根粗树枝。
火苗地窜起来,烤得他冻僵的耳垂开始发烫。
他听见阿秃儿的铜铃响远了,越来越轻,像被风吹散的碎冰。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夏启抬头,看见东边的云被染成金红,朝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
两堆篝火在晨光里交相辉映,火星子打着旋儿往天上飞,像要去够那轮初升的太阳。
他摸了摸饿得发疼的肚子,又看了看系统光屏上的功勋点——刚才点燃第二堆火时,系统提示又涨了5点,现在共有10点。
足够换半袋玉米种子了,足够让这片废土长出第一茬绿苗了。
夏启伸手接住飘到眼前的火星子,看它在掌心燃尽,留下一点黑灰。
他笑了,笑得比朝阳还亮:赵崇安,你烧了我的玉牌,烧了我的前程,可你烧不灭...他对着篝火伸出手,人心里的火。
晨光渐盛时,两堆篝火终于燃尽。
余烬里的炭块还泛着暗红,像两颗没凉透的心脏,在雪地里轻轻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