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穹顶破了个大洞，月光像融化的白银般倾泻而下，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林深蜷缩在金属架的阴影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青铜兽首吊坠，冰凉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昨夜觉醒时的灼痛感。
他做了一夜混乱的梦。梦里有江晚染血的笑脸，有祖父日记里模糊的“兽魂计划”字样，还有那只畸变螳螂腹部嵌着的半截手掌——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吊坠的黑豹眼窝里，像是给冰冷的青铜注入了一丝活气。
“醒了就别装死。”
苏璃的声音从月光里飘过来，带着冰粒般的质感。林深抬起头，看见少女正坐在断裂的横梁上，赤足悬空，银发垂落的弧度像极了雪山顶的弧线。她手里把玩着一枚冰晶，那团寒气在她指尖流转，却始终不融化，折射的月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豹影。
“你怎么不睡觉？”林深撑着金属架站起来，浑身肌肉像被拆开重组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墨绿色的血垢，那是昨夜击杀畸变螳螂时留下的痕迹。
“不需要。”苏璃从横梁上跃下，落地时悄无声息，赤红色的瞳孔在暗处亮得惊人，“守夜人的后裔都像你这么娇气？”她走到工厂中央的空地，那里画着奇怪的白色纹路，像是用石灰勾勒的阵法，“过来，测试你的兽魂纯度。”
林深犹豫着走过去，踩进纹路的瞬间，地面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那些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攀爬，在皮肤表面形成闪烁的回路。他感到体内的黑豹再次躁动，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气息。
“集中精神。”苏璃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想象你是真正的黑豹，在暗域的阴影里狩猎。记住这种感觉——不是被兽魂吞噬，而是与它共生。”
林深闭上眼睛，祖父日记里的字句在脑海中浮现：“兽魂是镜，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欲望。守夜人不是驯兽师，而是摆渡者，在人与兽的边界寻找平衡。”他试着放松紧绷的神经，任由那股野性在血液里流淌，想象自己穿梭在漆黑的丛林，利爪撕开夜幕，瞳孔捕捉着猎物的踪迹。
骨骼突然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他能感觉到脊椎在拉长，肩胛骨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骨而出。皮肤表面泛起细密的疙瘩，黑色的短毛刺破毛孔钻出来，覆盖住手臂和脖颈。视野里的色彩在褪去，世界变成黑白色调，唯有苏璃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那是兽魂能量的颜色。
“很好，保持住。”苏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现在，试着用意念控制变身程度。”
林深咬紧牙关，集中精神想要收回兽性。然而黑豹的本能如同脱缰的野马，他的指甲疯狂生长，撕裂了掌心的皮肤，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迫使他伏低身体。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那是来自他自己的伤口，却意外地激发了更强烈的凶性。
“吼——！”
一声压抑的咆哮从喉咙里冲出，林深感到意识正在被黑暗吞噬。就在这时，胸前的青铜吊坠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一道暖流顺着脊椎直冲头顶，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看见苏璃的身影在面前放大，少女抬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刺骨的寒意顺着眉心注入，冻结了失控的兽性。
“看来你需要点外力。”苏璃收回手，指尖的冰晶已经变得黯淡，“这枚吊坠确实是守夜人的信物，能压制兽魂暴走。但别依赖它，暗域里的能量会干扰吊坠的作用。”
林深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黑色的短毛正在褪去，露出布满抓痕的皮肤。他喘着粗气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却在缓慢愈合，这是兽魂觉醒带来的自愈能力。“为什么……我控制不住它？”
“因为你心里有执念。”苏璃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城市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点，“对江晚的愧疚，对未知的恐惧，这些情绪会成为兽魂的养料。在暗域里，情绪波动是最致命的弱点。”她指着地图上老城区的位置，那里被画了个醒目的骷髅头，“畸变螳螂的巢穴就在这里，地下排水系统的三号泵站。”
林深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江晚的笑脸突然闪过脑海。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注意到地图边缘标注着一行小字：“20xx年，基因实验室遗址”。
“这里以前是……”
“‘潘多拉计划’的主实验室。”苏璃的声音冷了下来，赤瞳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人类试图融合动物基因创造‘超级士兵’，结果引发了基因灾变。那些实验体逃入地下，污染了暗河，才催生出暗黑物种。”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祖父的日记里提到过‘潘多拉’，说那是‘打开地狱的钥匙’。”他想起日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鲜血写着一个潦草的“璃”字，当时只当是笔误，现在想来……
“你想问什么？”苏璃转过身，赤瞳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我的名字？我的来历？还是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林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时瞥见她手臂上的冰晶纹路，那些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基因链的结构。“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的吊坠。”苏璃走到武器架前，取下一把改装过的弩箭，“守夜人的青铜兽首有七枚，对应七种兽魂。集齐它们，或许能关闭暗域裂缝。”她将弩箭扔过来，“这把弩能发射淬了兽魂能量的冰箭，你先练练准头。”
林深接住弩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昨夜那枚冰锥。他试着拉弦，却发现弓弦异常沉重，显然需要兽魂能量才能拉动。“你也是兽魂者？”他想起祖父日记里的插图，雪豹形态的守夜人正与黑豹并肩作战。
苏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空地中央，抬手一挥，地面突然升起数根冰柱，顶端都挂着一个苹果大小的金属球。“用冰箭射穿那些球体，限时十分钟。”她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银表，“开始。”
林深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唤醒体内的黑豹。这次他收敛了情绪，专注于能量的流动，指尖的刺痛感传来时，他没有抗拒，而是引导着那股力量注入弩箭。弓弦发出轻微的嗡鸣，冰蓝色的能量顺着箭身蔓延，在箭头凝结出尖锐的冰晶。
“咻——”
冰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射穿了最远处的金属球。然而就在这时，林深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视野里的冰柱开始扭曲，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试图钻进他的意识。
“别分心！”苏璃的声音像警钟，“这是暗域能量的干扰，每个兽魂者初次使用能力时都会遇到。集中精神，守住你的意识壁垒！”
林深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低语。他想起江晚的笑容，想起祖父日记里的告诫，将所有杂念摒除，只剩下瞄准与射击的本能。冰箭接二连三地射出，金属球破裂的脆响在工厂里回荡，直到最后一个球体被射穿，他才脱力般跪倒在地。
“八分十七秒。”苏璃收起冰柱，赤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比我预想的好。”她扔过来一个银色的金属瓶，“兽魂稳定剂，能缓解能量透支的眩晕。”
林深拧开瓶盖，一股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眩晕感。他注意到瓶子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但残留的字迹与祖父实验室里的药剂瓶一模一样。“这是……守夜人研制的？”
“是，也不是。”苏璃走到窗边，外面的天色已经泛白，“这是用我的血液提炼的。”她卷起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臂，冰晶纹路下隐约能看见淡蓝色的血管，“我的血液里含有稳定的暗域能量，能中和兽魂暴走时的戾气。”
林深愣住了，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那句话：“雪豹的血，是暗域的钥匙，也是枷锁。”他看着苏璃手臂上的纹路，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浮上心头——这个银发赤瞳的少女，或许根本不是人类。
“别瞎猜。”苏璃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转身走向控制室，“三天后出发，在此之前，你最好学会在完全变身状态下保持理智。”她的声音在门口顿了顿，“对了，明天会有个‘同伴’加入，他脾气不好，但实力很强，别跟他硬碰硬。”
林深看着她消失在控制室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吊坠。晨光从工厂的破洞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却驱不散角落里的寒意。他知道，苏璃隐瞒了很多事，她的身世，她与守夜人的关系，还有她血液里的秘密……但现在，他没有时间深究。
他必须尽快变强，强到足以踏入那个吞噬了江晚的暗域，强到足以面对那些潜伏在城市阴影里的怪物。
林深站起身，再次举起弩箭。阳光透过弓弦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像一张无形的网。他闭上眼睛，任由黑豹的气息在体内流转，这一次，他没有感到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暗域也好，暗黑物种也罢，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走下去。因为那里有他必须找回的人，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更有祖父用生命守护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工厂外传来了晨鸟的啼鸣，林深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丝幽绿的光。他拉动弓弦，冰箭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锋芒，对准了远方那片依旧泛着红光的天空。
训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