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早饭过后,周天与宋江二人信步来到庄子的广场。晨光洒在空地上,周天想起宋江一早的到访,心中疑惑未解,便开口问道:“哥哥,您今天特意赶来,可是这接收流民一事,还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宋江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阅尽世事的了然:“讲究?自然是有讲究的。贤弟,你需知晓,这些流民在此地颠沛流离,非止一日。许多人虽看似青壮,实则长期挣扎于生死边缘,人性早已被磨去大半,与野兽无异。我知你心性仁厚,定然不忍苛待他们。但为兄还是要多嘱咐你一句……”
周天闻言一愣,心里犯起嘀咕:自己来自后世,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让流民吃饱穿暖,难道这还能有错?他不由得追问:“哦?那依哥哥之见,我该如何对待他们才算妥当?”
宋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八个字:恩威并施。而且,在这初期,‘威’必须大于‘恩’!要让这些近乎失去人性的人先懂得敬畏。否则,他们非但成不了你的助力,反而会变成拖垮整个庄子的累赘,如同堤坝上的蚁穴,后患无穷。”
周天仔细咀嚼着宋江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回想起自己刚才那点不合时宜的“慈悲”,不禁有些汗颜,点头叹道:“哥哥,幸亏您来了!不然,我恐怕真会如您所说,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我是不是……太过心善,显得有些软弱了?”
宋江见周天不仅能听进劝告,还能主动反省,心中大感欣慰,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值。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周天的肩膀:“贤弟此言差矣!仁慈本身绝非罪过,更不是软弱,它是难得的品德,是上位者的优点。但关键在于,要懂得在何时、对何人、用何种方式展现你的仁慈。”
周天听了,连连称是。正说话间,远处传来喧哗,只见美髯公朱仝带着一队衙役,押送着黑压压一群人迤逦而来——首批一千流民,到了!(雷横押送配军尚未归来)
周天与宋江赶忙迎了上去,与朱仝一番寒暄客气。
那一千流民被驱赶到广场中央,松松垮垮地站定。周天得了宋江的提醒,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准备进行“入职训话”。然而,当他放眼向台下望去时,心头猛地一紧,原先准备好的严厉说辞差点被堵在喉咙里。
台下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啊!这一千人虽都是青壮男子,却也个个面黄肌瘦,满脸菜色,眼神空洞,衣衫虽未到褴褛的地步,却也破烂不堪,浑身散发着绝望与麻木的气息。一阵风吹过,周天真担心他们会像麦秆一样倒下。他心里暗叹:“就这副模样,还能生事?我倒是担心他们干着活就累死在地里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宋江,却见宋江面无表情,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仿佛在看一群牲口。他又看向自己庄里的李助、欧鹏等人,发现他们也是神色如常,全然没有自己这般忐忑。周天心里顿时明了:自己那套来自后世的人道主义关怀,与这个吃人的时代,终究是格格不入。
他强打起精神,知道此刻绝不能心软。否则,若真有人闹事,自己是杀还是不杀?都将陷入两难。于是,他气沉丹田,高声喝道,声音刻意带上了几分冷厉:
“尔等听真!既入我周家庄地界,便须守我周家庄的规矩!往日种种,皆可不论;但从今日起,若有人胆敢恃强凌弱、偷盗抢掠、乱我乡梓——”他话音一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人群,寒意凛然,“无论缘由,立斩不饶!想活命的,便给我收起爪牙,安分做人!我周天,言出必行!”
这番铿锵有力、杀气腾腾的训诫,让一旁的宋江、朱仝等人听得暗暗点头,觉得周天果然有成为一方领袖的潜质,拿捏得住分寸。
然而,台下那一千流民的反应,却给周天泼了一盆冷水。他们脸上没有惧怕,没有感激,甚至连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依旧是死水般的麻木与茫然。这让周天颇感挫败,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