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贞的训练，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成为了林破军生活中唯一的主旋律。废弃仓库变成了他与自身力量角力的斗兽场。从悬浮金属球，到移动靶精准点击，再到模拟对抗中控制星力只击落廉贞抛出的特定标记物而不伤及其他，每一项训练都苛刻到近乎残忍。
精神上的疲惫如同附骨之疽，时刻缠绕着他。虽然再未触发明显的“记忆模糊”，但他能感觉到，某些更细微、更缥缈的东西正在被缓慢磨蚀——或许是某种突如其来的灵感火花，或许是对一首老歌条件反射般涌起的情绪。它们悄无声息地消失，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一种日益增长的、内在的“扁平感”。
这感觉让他恐惧，也让他更加沉默。他不再质疑廉贞的规则，只是机械地、固执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对那一缕银色星辉的驯服之中。渐渐地，那躁动的力量开始变得“顺手”，如同手臂的延伸，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那么难以驾驭。
这天下午，理论课刚结束——文曲通过某种加密信号进行的远程传输，信息量巨大，充斥着能量矩阵、相位干涉、文明熵增模型等晦涩词汇，让林破军听得头脑发胀。他正揉着太阳穴，准备去宠物医院看看那只三花猫的恢复情况，手机响了。
不是文曲，也不是廉贞，而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
“是…是林先生吗？”一个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女声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爱宠之家’的刘医生让我联系您…贝贝，贝贝它不见了！”
贝贝？林破军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那只三花猫。他给它垫付医药费时，护士临时登记的名字。
“怎么回事？慢慢说。”他心头一紧，声音下意识放沉。
“我也不知道…就刚才，我去给它换药，保温箱的门不知道怎么开了，它就不见了！它腿还没好，麻药也刚过没多久，根本跑不远的…我们店里都找遍了，监控也只看到它一瘸一拐钻进了后院堆放杂物的小巷子…林先生，刘医生说您…”女人的声音带着恳求，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刘医生或许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地址发我，我马上到。”林破军没有废话，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冲出了门。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宠物医院。后院连接着一条狭窄潮湿的死胡同，堆满了废弃的笼子、纸箱和建筑垃圾。护士和一名助理正在焦急地翻找，看到林破军，如同看到了主心骨。
“林先生，就在这里面不见的，我们不敢太大声，怕吓到它躲得更深…”
林破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站在巷口，闭上眼，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去“看”能量光晕，而是运用起这几天被廉贞反复锤炼的感知力，将心神沉静下来，如同无形的触须，细细扫描着这条杂乱的小巷。
摒弃了视觉的干扰，其他感官变得敏锐。潮湿的霉味，垃圾腐败的酸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恐惧、痛苦和顽强求生欲的生命波动，混杂在浓重的污秽气息中，如同风中残烛。
在那里。
他睁开眼，目光锁定在巷子最深处，一个倒扣着的、破损的大型木质运输箱后面。
“在后面，那个木箱后面。”他低声道。
护士和助理连忙轻手轻脚地过去，小心翼翼地挪开木箱。果然，那只瘦小的三花猫正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试图往后缩，却因为伤腿而动弹不得。
“找到了！”护士惊喜地低呼，就要上前。
“等一下。”林破军阻止了她。他的感知告诉他，小猫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任何贸然的接近都可能引发应激反应，导致它拖着伤腿再次逃窜，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他慢慢蹲下身，与小猫保持着一段距离，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它。他没有释放星力，也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他只是在那里，放缓呼吸，努力传递出一种无害的、甚至是安抚的意念。
这是他训练中的意外收获——对自身能量和气息的极致控制，似乎也能影响到外界的感知。
小猫警惕地瞪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时间一点点过去。护士和助理屏息凝神。
林破军极有耐心，如同雕塑。他的眼神专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只脆弱的小生命上，试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建立一丝脆弱的信任。
几分钟后，小猫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眼中的惊恐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的探究。
就在这时——
「紧急警报：检测到高强度相柳能量波动！坐标：东城区，经纬路交叉口地铁站c口下方。能量反应急剧攀升，威胁等级：中！预计将对平民造成大规模精神污染及物理伤害！」
文曲急促的警报声如同冰锥，猛地刺入林破军的脑海！同时，眼前的界面强制弹出，红色的警示标志疯狂闪烁，定位地图上，代表相柳能量的暗紫色光点正在地铁站的位置迅速扩大、变亮！
几乎是同一时间，廉贞的通讯也接了进来，语气依旧稳定，但语速明显加快：“林破军，收到警报？经纬路地铁站。确认你的位置和状态。”
“我在城西，‘爱宠之家’后院。”林破军语速极快地回答，目光还停留在那只小猫身上，“距离目标地点超过十二公里，交通高峰期，我赶过去至少需要四十分钟！”
“来不及。能量爆发预计在三分钟内达到峰值。”廉贞的声音带着冷硬的决断，“我正在城北处理另一处低级别污染，无法即时抵达。文曲，计算最优干预方案。”
「计算中……方案一：通知常规应急力量疏散，但无法阻止能量爆发核心效应，预计仍将造成百人级别精神永久损伤。方案二：远程能量干扰，成功率17.3%，需消耗文曲储备算力35%，可能导致后续十二小时监控盲区。方案三：破军星力进行超视距精准打击，理论可行，但对操控精度要求极高，失败风险巨大，且对使用者精神负荷……」
“执行方案三。”林破军猛地打断了文曲的计算，声音斩钉截铁。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廉贞的声音传来：“林破军，超视距打击需要建立清晰的能量坐标引导，你的训练尚未覆盖此项。精度不足的后果，可能是将地铁站连同威胁一起摧毁。你确定？”
林破军看着眼前那只终于因为放松而瘫软下去、被护士小心翼翼抱起来的小猫，又“看”着脑海中那团在地铁站疯狂膨胀的、代表着绝望与污染的暗紫色能量。
他想起了办公室里破碎的吊灯，想起了荒地里被冻结的粘液，想起了训练中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和廉贞冰冷的评判。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不是在破坏，他是在守护。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脑海中不再有杂念，只有文曲传输过来的、那个地铁站c口的精确三维结构图，以及其中那颗剧烈搏动的“毒瘤”。
“给我坐标引导。”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我可以。”
「坐标引导已同步。能量路径规划完毕。破军，记住，这不是训练。机会，只有一次。」 文曲的信息闪过。
林破军闭上双眼，彻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他站在杂乱的小巷中，身形却仿佛凝固。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不再躁动，而是如同被引导的岩浆，温顺而磅礴地汇聚于他的掌心。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虚空，对着十二公里外那个无形的目标。
意念如丝，牵引着力量。银色的星辉在他掌心凝聚，不再是模糊的光雾，而是一支凝练至极、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无形之箭。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破坏力，但也感受到了那份如臂使指的“掌控”。
就是现在！
他“松”开了意念的弓弦。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缕极其凝练的银色流光，自他掌心一闪而逝，仿佛融入了空气，瞬间跨越了城市的上空。
在他的感知中，那支“箭”沿着文曲规划的路径，穿透层层障碍，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地铁站c口下方那团暗紫色能量的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极其细微的碎裂声。
脑海中，界面上那个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瞬间熄灭。代表相柳能量的暗紫色光点，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迅速黯淡、消散。
「目标清除。能量爆发已中断。平民伤亡预估：0。」
「破军星力消耗：8.3%。精神负荷：中度。认知屏障稳定。」
文曲的结算信息弹出。
林破军缓缓放下手，睁开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成功了。没有误伤，没有失控。在规则的框架内，他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守护”。
通讯里，廉贞的声音再次响起，停顿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字：
“合格。”
林破军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头，看向城市东面的天空。夕阳正在下沉，将云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星火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