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内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疲惫而凝重的脸。夜色如墨，荒原的寒风裹挟着辐射尘，从洞口缝隙钻入，带来刺骨的凉意。
朱富贵在吐出那几个关键词后，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但奇迹般地稳定在了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上，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吊住了最后一口气。林小凡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微弱的治愈灵光持续温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生机。
王力盘坐在角落，周身土黄色灵光吞吐不定，【磐石之御】的本源正在缓慢修复他破碎的脏腑和骨骼，但进度缓慢，脸色依旧苍白。苏婉则强忍着灵魂撕裂的痛楚，双手在残破的终端上飞快操作，试图破解从档案馆主控台强行拷贝出的加密数据碎片，寻找关于“黑水集市”、“老烟鬼”以及“钥匙另一半”的线索。
阿土蜷缩在火堆旁，高烧稍退，但辐射病的痛苦让他不时发出压抑的呻吟。
皇甫霆静坐在洞口阴影处，背对众人，如同融入岩石的雕像。他双目微阖，左眼混沌原色与右眼银白时序之光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幽冷的星辰。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新生却极不稳定的混沌归元体，修复着强行战斗和空间穿梭带来的暗伤，同时更深刻地感悟着那枚嵌入混沌漩涡中心的相柳本源晶石。
这晶石如同一个活着的黑洞，既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精纯至极的寂灭本源之力，让他对【混沌时序】的领悟一日千里，又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诱惑与低语，试图将他的意识拖入永恒的虚无。【蚀骨幽兰】的毒性如同催化剂，加剧着这种危险的平衡。他必须时刻以【烛龙定念】守护灵台清明，如履薄冰。
“队长，”苏婉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打破了洞内的沉寂，“数据碎片破解了一部分。‘黑水集市’位于锈蚀峡谷东南边缘，是废土上最大的流亡者、佣兵、情报贩子和各种灰色交易的聚集地，由几个强大的地下势力共同掌控，法律真空，极度危险。‘老烟鬼’……信息很少，只在一个加密通讯记录里提到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一个资格很老、消息极其灵通，但行踪诡秘、要价极高的情报中间人，据说……和‘公司’的叛逃者有些关联。”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关于‘钥匙的另一半’……信息被多重加密和物理损毁，只还原出几个残缺的词语：‘悖论’、‘镜像’、‘初始之血’、‘容器冲突’……含义不明，但安全等级标注为‘灭世’级。”
悖论？镜像？初始之血？容器冲突？
皇甫霆缓缓睁开眼，混沌原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波动。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公司”寻找的，或许不仅仅是掌控相柳之力，而是在进行某种……复制？或者……制造一个与之对立却又同源的“镜像钥匙”？而“初始之血”和“容器冲突”，似乎暗示着这个过程需要特殊的血脉载体，并且存在巨大的风险和不兼容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公司”对他如此执着，因为他是目前已知最“完美”的相柳之力容器。但“另一半”如果存在，又是什么？在哪里？
“去黑水集市。”皇甫霆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方向。朱富贵用命换来的信息，绝不能浪费。
“可是队长，”林小凡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担忧，“大家的伤……还有富贵师兄他……我们怎么去？那里肯定有‘公司’的眼线！”
“伪装，潜入。”皇甫霆言简意赅，“我们需要身份，交通工具，还有……治疗朱富贵的药物。”
他目光扫过洞内众人：“苏婉，利用现有材料，制作伪装身份芯片和干扰器。王力，尽快恢复三成战力。林小凡，稳定朱富贵和阿土的伤势。一天时间准备。”
“是！”众人齐声应道，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只要有目标，就有希望。
一天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飞速流逝。
苏婉利用从档案馆废墟和敌人装备上拆解的零件，结合自已的灵纹知识，勉强制造出了几个能够伪装低级流民能量波动的简易芯片和干扰追踪灵能的便携装置。王力凭借顽强的意志和【獓因】血脉的韧性，将内伤暂时压制，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林小凡则用尽了所有药剂，暂时稳住了朱富贵和阿土的生命体征，但两人依旧昏迷不醒，需要担架运送。
最大的难题是交通工具和穿越危险的辐射荒原。
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皇甫霆独自离开矿洞，身影融入夜色。半个时辰后，洞外传来沉重的引擎轰鸣声。众人警惕地望去，只见皇甫霆驾驶着一辆锈迹斑斑、却经过粗暴改装、加装了厚重钢板和简陋灵能引擎的履带式运输车，碾过碎石，停在了洞口。车身上喷涂着某个小型掠夺者团伙的骷髅标志，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上车。”皇甫霆跳下车，语气平淡。
“队长，这车……”王力看着这辆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破烂”，有些迟疑。
“从一伙试图埋伏我们的掠夺者手里‘借’的。”皇甫霆淡淡道，“足够开到黑水集市。”
众人不再多言，将昏迷的朱富贵和阿土抬上车厢。苏婉迅速在车辆关键节点布置了简单的隐匿和反侦察灵纹。王力负责驾驶，林小凡在车厢内照顾伤员。
运输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碾碎晨雾，朝着东南方向的黑水集市驶去。
路途艰险。锈蚀荒原上遍布着辐射坑、畸变体兽群、以及神出鬼没的掠夺者。皇甫霆坐在副驾驶位，混沌感知全开，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和预警系统，总能提前发现危险，指引王力避开致命的辐射区，或者以最小代价快速解决掉不开眼的拦路者。他出手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精准而致命，【混沌劫指】点出，无论是皮糙肉厚的辐射疣猪还是灵活的掠夺者哨兵，皆无声湮灭，留下深深的恐惧。
王力和苏婉看着皇甫霆那平静侧脸下蕴含的恐怖力量，心中震撼与安心交织。队长变得更强大，也更……深不可测了。
三天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废弃车辆、集装箱、简易棚屋和扭曲金属构筑成的庞大聚居地，出现在地平线上。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垃圾、劣质燃料和无数生命体混杂的刺鼻气味。那里就是——黑水集市。
集市入口处，排着长长的队伍，各种奇形怪状的车辆和行人接受着几个穿着杂乱制服、眼神凶狠的守卫的盘查和勒索。
“停车！接受检查！入城费每人十颗标准能量电池！或者等价物品！”一个满脸横肉、戴着独眼罩的守卫头子用力敲打着运输车的钢板，唾沫横飞。
王力看向皇甫霆。
皇甫霆眼皮都没抬，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弹出，悄无声息地没入那头目的后颈。
那头目身体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空洞，随即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快滚快滚！别挡道！”
运输车顺利驶入集市。
“队长，你对他做了什么？”林小凡好奇地问。
“一点精神暗示。”皇甫霆平淡道。以他如今的精神境界，对付这种小角色，连【混沌时序】都无需动用。
黑水集市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肮脏的蜂巢。狭窄、泥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和摊位，贩卖着从武器弹药、基因药剂、到各种来历不明的科技残片和畸变体器官。形形色色的人流穿梭不息，有眼神凶悍的佣兵，有藏头露尾的走私贩，有衣着暴露的流莺，也有面黄肌瘦的普通流民。空气中充满了喧嚣、汗臭和危险的气息。
按照苏婉破解的零碎信息，“老烟鬼”通常出没在集市最混乱、最危险的“锈锚酒吧”附近。
皇甫霆将车停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留下王力看守车辆和伤员。他带着稍微易容后的苏婉和林小凡，融入了嘈杂的人流。
“锈锚酒吧”位于集市深处，一个由废弃油轮改造而成的巨大建筑内。门口挂着闪烁不定的霓虹灯牌，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和疯狂的喧嚣。
刚一靠近，皇甫霆的混沌感知就捕捉到了至少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和能量扫描。这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
他不动声色，【混沌时序·缓】微微发动，周围喧嚣的人流动作瞬间变得迟缓，他带着苏婉和林小凡，如同游鱼般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酒吧内部。
酒吧内灯光昏暗，烟雾缭绕。形形色色的危险人物在舞池中扭动，在角落里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吧台后，一个穿着油腻围裙、脑袋是半球形金属结构的机器人酒保，正用机械臂擦拭着杯子。
皇甫霆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吧台最角落一个阴影里。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破旧风衣、戴着宽檐帽、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的干瘦身影。他面前放着一杯浑浊的液体，手指间夹着一根冒着诡异绿色烟雾的自制烟卷，正是情报中描述的“老烟鬼”的特征。
更关键的是，皇甫霆的混沌感知，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公司”实验室同源、但又带着一丝叛逆和腐朽气息的能量波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对“钥匙”波动的奇异共鸣！
就是他！
皇甫霆径直走了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苏婉和林小凡警惕地站在他身后。
“老烟鬼？”皇甫霆开口，声音平静。
阴影中的人缓缓抬起头，宽檐帽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一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烟雾打量着皇甫霆。他的目光在触及皇甫霆眉心那抹几乎不可见的灰色印记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生面孔。”老烟鬼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找老头子我，有什么事？规矩懂吗？”
“买消息。”皇甫霆直接道，“关于‘钥匙’，关于‘另一半’，关于‘公司’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老烟鬼夹着烟卷的手指微微一顿，绿色的烟雾扭曲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个诡异的烟圈。
“年轻人，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慢悠悠地说，“你要的消息，价码很高。而且……很烫手。”
“开价。”皇甫霆语气不变。
老烟鬼浑浊的眼睛盯着皇甫霆，仿佛要将他看穿：“我要……你身上一件东西。”
“什么？”
“你左眼里……那一缕‘时光的尘埃’。”老烟鬼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渴望。
皇甫霆眼神一凝！他竟然能感知到【烛龙时序】的力量？
“不可能。”皇甫霆断然拒绝。时序之力是他根基之一，绝不可能作为交易品。
“那就没得谈了。”老烟鬼作势欲走。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易。”皇甫霆缓缓道，左眼混沌原色微微流转，“比如，帮你解决掉……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那几只‘公司’的‘清洁工’？”
老烟鬼身体猛地一僵，握着烟卷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皇甫霆的混沌感知早已锁定了吧台附近几个看似普通、实则能量内敛、带着“公司”特有冰冷气息的“顾客”。显然，“老烟鬼”也被“公司”盯上了。
老烟鬼沉默了片刻，缓缓坐回椅子，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皇甫霆，“好吧，换个条件。帮我从‘集市地下的‘遗忘坟场’里，取回一件东西。拿到东西，我把我知道的关于‘钥匙’和‘另一半’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什么东西？”皇甫霆问。
“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上面刻着倒三角和眼睛的标记。”老烟鬼压低声音，“它在坟场最深处，一个叫‘残响回廊’的地方。那里……不太干净。去的时候，最好带上能对付‘脏东西’的家伙。”
遗忘坟场？残响回廊？脏东西？
皇甫霆目光微闪。这黑水集市的地下，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可以。”皇甫霆站起身，“地点，地图。”
老烟鬼从风衣内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散发着霉味的皮质地图，推到皇甫霆面前：“入口在酒吧后巷的第三个垃圾压缩机下面。祝你好运，年轻人。希望你能活着回来……毕竟，像你这么有趣的‘钥匙’，可不多了。”
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笑容意味深长。
皇甫霆收起地图，不再多言，带着苏婉和林小凡转身离开。
看着皇甫霆消失在酒吧门口的背影，老烟鬼重新点燃一支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混沌的气息……时序的痕迹……还有相柳的死寂……啧啧，真是个怪物集合体。‘公司’那帮疯子，这次怕是玩火自焚了……”他低声嘟囔着，将杯中浑浊的液体一饮而尽。
“不过……‘坟场’里的那个盒子，也是该取回来的时候了。那些‘残响’……或许能给他一个……惊喜？”
酒吧的喧嚣依旧，但一股暗流，已随着皇甫霆的到来，开始在这座罪恶之都的地下，悄然涌动。寻找“钥匙”另一半的旅程，从这危机四伏的“遗忘坟场”正式开启。而朱富贵用生命换来的线索，究竟会将他们引向何方？答案，或许就埋藏在那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