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旧屋内仿佛被拉扯得异常漫长。墨辰极盘膝而坐,身形凝定如磐石,唯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昭示着他正进行着何等精微而危险的操控。
左臂矩骸那残存的力量,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被他以绝强的意志力一丝丝榨取、引导。他的意识高度集中,在五人体外构建着一个无形却复杂的能量网络。这网络并非随意编织,而是模仿自那古老残卷上“九瓣莲”基座的布局,以及封印核心矩阵的结构。
九个极其微弱的、由幽蓝矩骸之力构成的能量节点,虚悬于五人上方,对应着他们身体的九处大穴。节点之间,纤细的能量丝线纵横交错,形成一个不断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冰冷秩序气息的微型力场。而力场的中心,正对着桌上那枚被封印的金属核心。
这个过程对精神的消耗远超力量的输出。墨辰极感到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钢针在穿刺他的识海,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次能量的微调都必须精准到极致,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引发灾难性的能量反噬。
渐渐地,那微型力场开始产生效果。
五人体内那狂暴的怨念能量,似乎被这同源却更加有序的力场吸引,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他们眉心的暗红烙印闪烁的频率加快,一丝丝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红色能量雾气,被缓缓地从烙印中抽离出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汇入上方的能量力场之中。
能量雾气一进入力场,立刻被那九个能量节点吸收、转化,最终沿着能量丝线,如同百川归海般,流向中心的封印核心。
核心表面的幽蓝矩阵纹路,在接触到这些被转化的怨念能量时,明显亮了一丝,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似乎也变得更加深邃。它像是一个饥饿已久的容器,被动地、缓慢地吸纳着这些来自同源的“养料”。
有效!
墨辰极心中稍定,但不敢有丝毫放松。抽离的过程极其缓慢,且越是深入,那怨念能量的抵抗就越是激烈。它们仿佛拥有某种残存的意识,死死缠绕在五人的经脉和灵魂深处,不愿离去。
尤其是云昭蘅体内,那怨念能量与她自身的蛊灵之力纠缠得最深,抽离起来格外困难,带来的痛苦也尤为剧烈。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起,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痉挛。
墨辰极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更加精细地操控力场,小心翼翼地剥离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邪恶能量,生怕伤及她的本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门外的喧嚣早已平息,只剩下压抑的等待和偶尔传来的、极力放轻的脚步声。热水凉了又换,草药堆满了门口。纪文叔和泽叔低声商议着,安抚着焦躁的家属和三婆。里正和族老们则聚在远处,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内部的争论并未停止,只是被暂时压制。
终于,当天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逐渐由暗转明,预示着黎明将至时——
墨辰极身体猛地一晃,哇地一声喷出一口淤黑的鲜血,左臂矩骸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那悬浮的能量力场也随之剧烈波动,险些溃散!
他强行稳住心神,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仔细感知五人的状况。
他们眉心的暗红烙印,颜色明显变淡了许多,虽然仍未完全消失,但那股不断侵蚀生机的阴寒死寂之感已大大减弱。他们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些,脸上那可怕的灰色也褪去少许,虽然依旧苍白,却总算有了点活气。
最危险的时刻,似乎熬过去了。命,暂时保住了。
但墨辰极的心依旧沉重。那烙印并未根除,如同 dormant 的火山,深植于他们的灵魂本源,与那深渊下的恐怖存在仍有着一丝恶毒的联系。一旦受到特定刺激,或那深渊存在主动召唤,很可能再次爆发。而这一次,能否再次救回他们,便是未知之数了。
而且,经过这一夜近乎榨取式的消耗,他自身的伤势不但未愈,反而更加沉重。左臂矩骸处于一种极度亏空的状态,没有一段时间的静养和能量补充,难以恢复。
他艰难地起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他走到门口,拉开木门。
门外,晨曦微光中,挤满了人。纪文叔、泽叔、三婆、胡匠头、里正……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期盼、恐惧和紧张。
墨辰极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纪文叔脸上,声音因过度疲惫和虚弱而更加沙哑:“命…暂时保住了。但需绝对静养,不得打扰。准备…干净房间,温水,流食。”
话音落下,门外死寂了片刻。
随即,三婆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不住磕头:“多谢墨先生!多谢墨先生救命之恩!”
胡匠头也是眼圈发红,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其他家属也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
里正和族老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疑虑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终究是松了口气,至少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纪文叔最快镇定下来,立刻指挥道:“快!按墨先生吩咐做!把隔壁房间打扫出来!动作轻点!”
人群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已然不同,多了几分希望和协作。
墨辰极让开门口,让几个胆大的乡勇小心翼翼地进屋,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的五人依次抬往隔壁准备好的静室。他仔细交代了阿珩和其他妇人如何喂服流食、擦拭身体、保持清洁等注意事项。
待到一切初步安顿好,天色已然大亮。
墨辰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旧屋,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冰冷的干草铺上,几乎是瞬间便陷入了深沉的、自我保护的昏迷之中。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外面的窥探者…快要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就在梓里乡内部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忙乱不堪、防御松懈之际——
距离乡邑栅栏外数里的一片高坡密林中,几个穿着与本地乡民截然不同、身上带着明显风尘之色和悍野气息的汉子,正透过枝叶的缝隙,远远地眺望着梓里乡的动静。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放下手中的简陋望远镜(或许是舶来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惊疑和贪婪的光芒。
“妈的…这穷乡僻壤的,昨晚那动静…可不小啊。还有那冲天的邪气…虽然很快就没了…”他对旁边的同伴低声道,“看来‘地公将军’猜得没错,这梓里乡…藏着古怪,说不定有啥宝贝或者…能人?”
他顿了顿,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走,回去禀报!这可是大功一件!”
几条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来自外部势力的第一波窥探,已然降临。
而梓里乡的迷雾,看似散开一角,实则引来了更深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