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挨个抚摸了黑狐、雪狐的头告别,然后退出了苏沂川的精神海,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内部矛盾。
视线重新聚焦,她发现一只羽色乌黑、眼珠泛着蓝光的乌鸦正静静伫立在她膝头,仰着头不知凝望了她多久。
想起车里还有一些鸟食,鹿宁翻出来放在掌心,给它喂食。
“要吃吗?”
“呱——”
乌鸦蹭了蹭她的掌心,才小口小口啄食鹿宁手中的饲料。
苏沂川醒来看到的正是一人一鸟和谐安宁的模样,重新戴上眼镜,面前的一幕变得更加清晰。
他脸色不大好,刚刚和苏厌在精神海打了一架。
虽然苏厌打不过他,但架不住那张讨厌的嘴一直在挑衅。
“鹿宁可怜我,不喜欢你。”
“鹿宁抱了我,就是不抱你。”
“谁让你污染值为零,根本没有任何接触的必要。”
字字打击,字字炫耀,让苏沂川罕见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
但这种情绪在他眼中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嘴角再度浮现出那种温和得体的笑容,像一层极薄的冰,将真实的情绪掩埋。
他没有再得寸进尺,而是整了整衣襟,礼貌向鹿宁告别。
“期待我们的两天后的见面,我会等你。”
说完,苏沂川打开门,乌鸦跟在他后面,扑扇翅膀顺势飞走。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
赫连寂正站在窗边,远望通往医疗部唯一的路。
从昨天与鹿宁短暂见面后,他没有合眼,像守夜人般守在窗前。
镜中映出他的面容,他练习了许久的笑容终于没有最初的僵硬,眉眼也有了温度。
头顶的圆耳颤动,脚步声由远而近,轻微得像风,却牵动他的神经。
赫连寂眼眸骤然一亮,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路口的转角,练习过的嘴角瞬间变得自然。
心跳一点点加速,他忍不住迎了出去。
出门前,还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抚平皱褶,才满意离开。
电梯门开,鹿宁第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朝自己笑的赫连寂。
记忆和现实重叠,让她忍不住恍惚。
他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如既往,仿佛从未变过。
“伤怎么样?”鹿宁将礼物交到他手中。
“不是什么重伤。”赫连寂摸了摸衣服下被绷带包得严实的伤口,满不在意。
他颈环的红光还在闪烁,说谎时小手指会抽动,鹿宁一眼就看出他的口是心非。
不过既然他不想让自己担心,那她就装作不知道。
刚开口准备给他治疗,却被拉住。
“陪我说会儿话吧,比如,你问问我这么多年在干什么。”
“那好吧。”鹿宁发笑,顺着他的意,“你从帝国离开后都在干什么?”
赫连寂手握拳,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挑拣一些事情讲给鹿宁听。
他讲起初到军区时被要求与过去斩断,不允许用通讯设备,而前线消息封锁,他甚至无法知道任何关于帝国的消息。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
不是不想和她联络,而是不可以。
鹿宁当然知道他的不得已,还安慰他别难过。
赫连寂又讲了当年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事情。
“有一次在污染区,补给没跟上,我饿得不行,只能烤变异蜥蜴吃。”
“那东西肉里全是酸液,烤完了还是散着怪味,嚼一口,舌头都麻了,嗓子像火烧。”
“后面才知道,变异蜥蜴的肉要放到泥浆里泡一天,再拿出来烤,不然胃容易被腐蚀穿孔。”
“还好我命大,吃了没事。”
“不然堂堂S级哨兵因为乱吃东西胃穿孔吐血而死,这种死法传出去都丢人。”
赫连寂含笑说完自己的事,又转头问鹿宁:“那你呢,你怎么回到联邦了?”
他昨天借护士的光脑,知道了鹿宁和赫连席退婚的消息,但他想亲口听鹿宁说。
于是在他的期待中,再次听到了这个美妙的消息——
“我和赫连席退婚了。”
鹿宁提到这件事情,仿佛在讲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毫无情绪反应。
“他爱上了另一个人,指责我不作为,所以我不要他了。”
“摆脱了身边的垃圾,是更好生活的开端。”脱离了皇室,赫连寂对赫连席毫无敬意,也直呼其名。
“皇后站在赫连席的身后为他安排好一切,导致他太过自我,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拥有珍宝却不懂得珍惜。”赫连寂意有所指。
聊到最后,鹿宁可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你的精神海怎么变成了那样?”
花园不适合黑豹生活,时间一长,她担心他的精神体会出问题。
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在生气他不爱惜自己。
赫连寂讨饶,拿出杀手锏:“可是我太想你了。”
“我的家人不要我了,我的身份全部被剥夺了,我唯一拥有的朋友就是你。”
“前线消息不灵,我不被允许有通讯,支撑我度过每一天的就是思念。”
绿如深潭的眼眸转向鹿宁,真挚灼热,笑意盛满:“每次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在我的脑海里种一束花,最后丛林消退,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我等到了你,所以不用再睹物思人了。”
赫连寂十分满足。
战火教会他活在当下,不想过去,不念未来。
所以现在见到鹿宁,他已觉得足够。
甚至希望时间就此暂停,直达永恒。
鹿宁见他如此嬉皮笑脸,企图掩盖真实的情绪,替他难过。
身为儿子被家人抛弃,身为皇子被帝国抛弃,伤口怎么会凭借几句话就可以轻描淡写抚平。
“别哭啊,都过去了。”
赫连寂看她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光。
指尖染上一抹水痕,触动了他的灵魂: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谁会为他的死亡而哭泣,恐怕只有面前的人了。
见赫连寂怔怔望着自己,鹿宁有些羞恼地撇开脸:“不说了,先治疗。”
她拉住赫连寂,将人按在病床上,准备给他进行污染净化。
动作一气呵成,赫连寂顺势被她推倒。
鹿宁惊讶于推倒S级哨兵的轻而易举,力气没收住,一个俯冲,堪堪停在几乎要触碰到唇角的距离。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忽然变得绵密。
她还带泪的眼睛映进他温柔的笑意,宽大的手掌不知何时落在她的腰间,安抚似的摩挲。
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鹿宁忍不住扭动了下身子,却听到赫连寂变得急促的呼吸。
好像在这个时候,鹿宁才意识到她和赫连寂的差异。
他们不再是当年纯粹的少男少女,而是已经发育完好的男人和女人。
消毒水还有好闻的皂香混在一起,赫连寂垂帘眼眸,目光一直停留在鹿宁的唇边,声音微哑。
“鹿宁,你有没有绑定专属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