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一时无声。
空气凝滞，仿佛连时钟的指针都放慢了速度。
沉闷而尴尬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鹿宁坐立不安，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摩挲，最终准备起身告辞。
夜长渊还是那句台词：“嗯。”
一直停驻在窗台的乌鸦，仿佛终于结束了它的守候。
在鹿宁关门的那一瞬，它振翅而起，黑色的羽翼划开空气，带着冷厉的风声飞远。
鹿宁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才惊觉今天看到的乌鸦格外多。
也许是白天那一幕牵动了整个军区，许多栖息在树梢与屋檐的乌鸦齐齐现身，黑影一波接一波。
她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因为东部军区的领导者精神体是乌鸦，所以乌鸦成了这里的象征与特色？
抬头望去，一只乌鸦从头顶掠过，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鹿宁仰着头，直到那黑点消失在高空，才慢慢收回视线。
回到宿舍门口时，她看见温如玉正等在门边，手里提着一篮新鲜水果。
“还好你没事。”
温如玉向前一步，视线在鹿宁身上仔细巡视，确定她只有脖子上一个伤口后，幽幽叹一口气：“没有想到苏沂川会当场发神经，他以前没有这么严重。”
既然温如玉主动提起，鹿宁便顺势询问关于苏沂川的事情。
温如玉提着篮子跟她进屋：“我可不可以先晒晒太阳。”
“当然，正好帮团团消消食。”
鹿宁放出精神体，柔和的光线立刻将屋子照得明亮温暖。
温如玉也放出了她的精神体。
水豚蹲在地上，眯着眼享受光照，和光团一静一动，倒显得颇为安宁。
一人一水豚陶醉了一会，温如玉开始说正事。
“我家和苏家有点生意往来，所以对苏沂川有些了解。”
“他最初其实只是个c级哨兵，没什么突出的天赋，真正的天才是他的姐姐，苏姐姐很早就觉醒为S级哨兵，姐弟俩关系极好，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因为他们父母是联姻，没什么感情，加上两个人的私生活都很混乱，私生子众多，明争暗斗不断。”
“苏沂川和他姐姐一直是被针对的对象，遭遇过无数次暗杀、监视、意外事故。”
“直到一直护着他的姐姐在污染区被人暗算，高度污染，不得不进入沉睡。”
说到这里，温如玉望向窗外，远处的黑色禁闭塔，眼中闪过遗憾：“现在苏姐姐就在东部军区的禁闭塔。”
温如玉收回目光，慢吞吞说道：“剩下的就跟电视剧的故事一样，比较好猜了。”
“姐姐出事后，苏沂川性情大变，行事残酷狠厉，他一夜之间血洗家族，杀光了父母所有的私生子，将苏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听我父亲说，那场灭门惨案里，审判长也有参与，估计两人的战友情就是从那时候发展起来的。”
“之后苏沂川投资了东部军区的研究院，致力研究出抑制哨兵体内污染的办法。”
“为了得到准确的数据，他拿自己做实验，具体的实验过程我不清楚，但结果就是，他现在成了S级哨兵，并患有双重人格。”
“之前副人格一直压制得很好，隔一段时间释放出来，让审判长揍一顿就能压制下去。”
“可今天，那家伙竟然没有预兆地出现。”温如玉眼中闪过后怕，她十分庆幸地握住鹿宁的手，又重复了一遍，“还好你没事。”
温如玉的解释像一把钥匙，将许多疑惑的细节拼凑完整。
鹿宁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她看来，苏沂川对副人格和精神体的虐待，其实带着深深的自我厌弃。
精神体更能反应主人的状态，副人格表现得疯狂，但他的精神体黑狐却卑微、讨好、求爱。
那是被苏沂川压制的一面。
鹿宁对副人格没多少心软，但她对于黑狐有几分不忍心，感觉在旁观虐待动物。
正当她出神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叮咚——”
智能管家提醒：来自苏沂川先生的快递，并且诚挚地向您表达歉意。
鹿宁让快递放在门口，暂时没有理会。
她可以理解苏沂川的处境和他的痛苦，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原谅他今日的冒犯。
若非自己机敏，副人格很可能已经得逞了。
原不原谅的事情还需要时间才能解决。
鹿宁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精神饱满，准时出现在向导治疗室。
经过一晚的消化与沉淀，她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精神力又有所增长。
随着精神力的不断提升，她能治疗的哨兵也会越来越多，这无疑是件好事。
没过多久，今日的第一位患者便抵达。
资料显示，是一名名叫丽娜的A级哨兵，精神体是豹猫。
鹿宁早早放出了团团，悬在半空等候。
心中原本还在揣测对方会是怎样一位意气风发的女战士，然而，当门推开的一刻，鹿宁愣了下。
迎面而来的并不是她想象中明艳的长着猫脸的大美人，而是一张被打得青紫肿胀、几乎看不清原貌的面孔。
丽娜脸庞上覆盖着半透明的长毛，异化的痕迹在伤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
不断闪烁红光的颈环昭示她严重的污染值。
鹿宁忍不住关切开口：“你还好吗？”
丽娜深吸一口房间的空气，眉眼间露出近乎陶醉的神情，笑声明亮：“区区小伤，不值一提，而且胜利在我。”
她有幸抢到了鹿宁向导的预约名额，那群可恶的哨兵找她麻烦，又被她打回去了。
双方都挂彩，但她终究笑到了最后，顺利坐在这里。
所以面对鹿宁的询问，丽娜十分骄傲挺起胸膛。
鹿宁以为她下了污染区赢得胜利，替她高兴。
同时心里纳闷，什么污染区的怪物专门打脸？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寒暄几句，丽娜便顺从地躺到治疗床上，主动启动束缚装置，将自己固定住。
如同砧板上的鱼，任鹿宁宰割。
“不要怜惜我，亲爱的向导。”
丽娜的声音明媚，又带着真挚的期待。
鹿宁凝神，开始正色起来。
先前她只给S级哨兵治疗过，如今面对A级哨兵，她想试试不靠肢体接触，是否能进入对方的精神海。
“放轻松。”她轻声安抚。
随着精神力缓缓释放，鹿宁本以为会遇到屏障，但丽娜竟然对她毫无保留。
直接敞开了自己的精神海，任鹿宁随意畅游。
下一瞬，鹿宁的意识沉入其中。
丽娜的精神海是一片草原，或者说原本是。
如今眼前只有荒芜。
黄色尘沙弥漫天际，天空灰暗压抑，龟裂的大地纵横蔓延，枯树狰狞扭曲。
鹿宁唤出了团团。
柔和的光芒宛如黎明初照，顷刻间驱散了部分阴翳。
她蹲下身，将掌心贴近地面，浅金色的光晕自指尖流淌开来，像涓涓细流汇入大地。
随着光芒的扩散，干裂的土地开始愈合，枯木逢春，河床蓄满清泉，草地在微风中摇曳，天空转为湛蓝，片片白云浮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重新唤醒。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喵——”划破空气。
一道轻盈的身影从草丛间猛地扑出，径直撞入鹿宁怀里。
豹猫毛发柔软，尾巴一圈又一圈环绕在她的手腕上，拼命用脑袋蹭她的掌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鹿宁唇角微弯，低声安抚。
与此同时，她逐渐收回精神力，睁开眼，看向现实中的丽娜。
“感觉怎么样？”
鹿宁解开丽娜身上的束缚，见她没有动作，依旧躺在那里，便起身询问。
丽娜在哭。
泪水顺着眼角流入耳朵。
身体的异化褪去，颈环的红光彻底熄灭，污染值直接从91%清零。
她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一只豹猫精神体缩在鹿宁的怀中，亲昵地蹭着她的手，夹着嗓子撒娇。
“谢谢你，鹿宁向导。”丽娜吸了吸鼻子，“我又可以重回战场，和我的战友并肩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