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刃会新任首领，毒牙扎克，此刻正摩挲着下巴上一道新添的伤疤，站在自己据点最高处的窗边，眺望着西南方那令人不安的天象。他的心情，远比脸上表现的阴沉。
内斗的胜利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安稳，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锈刃会这艘破船在惊涛骇浪中的飘摇。
老牌贵族们的残余势力仍在暗处窥伺，提赛列王国的税务官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而如今，这天降的异象更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枯萎林地……”他喃喃自语，那片区域一直是吞噬教派活动的温床，也是锈刃会不愿轻易涉足的禁区。如今这般动静，绝非小事。
“首领。”心腹铁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扎克没有回头，“消息散出去了？”
“按您的吩咐，‘无意中’让那几个暗桩听到了。”铁锈低声道，“但他们似乎……并不太惊讶，反而有些……兴奋？”
扎克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兴奋？”
“是，”铁锈咽了口唾沫，“他们窃窃私语，提到了‘仪式’、‘神启’，还有……‘祭品已足’。”
祭品？扎克心中猛地一沉。
他想起李安之前透露的，关于吞噬教派在枯萎林地可能进行召唤仪式的猜测。难道……是真的？而且听这意思，仪式似乎到了关键时刻？那李安和鳞渊村……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急匆匆闯入，递上一封以特殊火漆封口的密信。“首领，急件！来自……‘暗影低语’。”
扎克瞳孔微缩。“暗影低语”是提赛列王国情报部门一个隐秘分支的代号，与他有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合作”。
他挥手屏退铁锈，迅速拆开信件。
信上的内容让他指尖发凉。
信中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据可靠观测，枯萎林地空间异常指数急剧攀升，判定为大规模混沌召唤仪式最终阶段。‘星界观测站’注意力已被吸引。
提赛列王国第十七条法令：任何确认与混沌召唤相关的个人、组织及关联势力，视为对王国及现存秩序的最高威胁，授权即决处理。
鉴于你部与目标区域存在已知关联，现发出最后通牒：
一、 立即、彻底切断与李安及鳞渊村的一切联系与合作。
二、 于标准时间12小时内，提供你所知的关于李安及其势力的一切情报，包括但不限于其能力详情、资源储备、人员构成、隐藏据点。
三、 配合王国后续可能的‘净化’行动。
如应允，你及锈刃会可被视为‘被胁迫方’，获得有限豁免权，并可视情况获得相应资源补偿。
如拒绝……视为同谋，后果自负。”
落款是一个清晰的、代表着提赛列王国军方最高权限的鹰徽烙印。
扎克捏着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最后通牒！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利诱！
提赛列这是要借机彻底清除李安这个不安定因素，顺便将他扎克和锈刃会牢牢绑上他们的战车，或者……当作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切断联系？
提供情报？
配合净化？
李安……那个神秘的，能打造出流水短剑那种神兵的年轻锻造师，那个在他内斗中提供了关键支持，让他感受到一丝不同于提赛列高压统治的“合作”可能性的家伙……
扎克脑中飞速盘算。李安的价值毋庸置疑，其潜力巨大，若能真心合作，或许是锈刃会乃至他扎克本人摆脱提赛列阴影的一个机会。
但眼下，吞噬教派的仪式、星界观测站的注意、提赛列的强硬通牒……所有的风险都指向了李安。
保他，就是与至少三方强大势力为敌，锈刃会瞬间就会粉身碎骨。
而背叛……固然能换取一时的安全和提赛列许诺的“补偿”，但与虎谋皮，后果难料。
而且，内心深处，某种属于战士的、不愿彻底屈服的骄傲，让他对这种方式感到厌恶。
“首领，”铁锈去而复返，脸色更加难看，“我们安排在鳞渊村外围的暗哨传回最后的消息……鱼人部落正在大规模撤离，方向是他们的水下密道。”
“李安阁下……似乎没有跟随，他独自留在了村口了望台。”
独自留下？扎克一怔。
他想做什么？殿后？还是……有别的打算？
那个年轻人苍白的脸孔，失明的左眼，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决绝，再次浮现在扎克眼前。
他想起李安在交易时那份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在提供援助时那份不求即刻回报的“投资”眼光。
这是一个赌徒，一个敢于将自身也押上赌桌的疯狂赌徒。
而现在，提赛列逼他扎克也做出选择。
是赌李安能再次创造奇迹，在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带着他那神秘的“星辰阁”成长为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还是现实一点，遵循黑暗森林的法则，为了生存，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这个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盟友”？
生存，还是尊严？现实，还是赌一个渺茫的希望？
扎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从枯萎林地飘来的、带着硫磺味的压抑气息。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每一次搏动，都在拷问着他的灵魂。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理智所取代。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蘸饱了墨水。
“铁锈。”
“在。”
“回复‘暗影低语’，”扎克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们的条件……我接受了。”
铁锈身体微微一震，抬头看向扎克，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同，但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另外，”扎克继续书写，头也不抬，“将我们掌握的，关于李安‘星辰阁’的所有信息。
包括他可能拥有的特殊锻造能力、与鱼人部落的合作细节、以及他之前透露过的关于‘混沌标记’的情报，整理一份，一并送过去。”
“是……”铁锈的声音干涩。
“还有，”扎克停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眼神掠过窗外那暗红的天空，最终落在西南方向，“让我们的人……全部撤回，封锁通往鳞渊村的所有通道。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做出了选择。
在生存面前，那点微弱的、关于合作与未来的幻想，不堪一击。黑暗森林里，暴露的盟友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他将写好的回信装入信封，用代表首领的印章重重按下。
“尽快送出。”
铁锈接过那封仿佛重若千钧的信，低头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扎克一人。
他再次望向窗外，那片暗红似乎更加浓郁了。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孤独站在了望台上的身影，即将被无尽的黑暗与背叛所吞噬。
“别怪我，李安……”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要怪，就怪这个该死的世道吧。”
他端起桌上早已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苦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出卖了或许是他此生遇到的、唯一一个不同的“可能性”，换取了在提赛列阴影下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
这，就是背叛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