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衙门内,关于贾瑛(宝玉)授“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的正式任命文书,在尚书张廷玉的亲自督办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签押、用印程序。这道承载着皇帝意志、打破了北静王“冷藏”之局的任命,如同蓄势待发的惊雷,即将降临宁荣后街那座刚刚挂起“贾府”匾额的宅邸。
圣旨降临,贾府沸腾:
这日午后,贾府众人尚沉浸在“授官有望”的忐忑与期盼中。正厅(已勉强修缮,新糊的窗纸尚透着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桐油和石灰气味)内,贾政默坐,王夫人捻着佛珠,黛玉则与探春核对着府内最后一批修缮的账目。一种压抑的安静笼罩着厅堂。
突然,府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嘹亮高亢的宣旨声:
“圣旨到——!贾瑛接旨——!”
声音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贾府上空!所有人猛地站起,心脏狂跳!来了!终于来了!
贾政、王夫人、宝玉、黛玉、探春、惜春以及闻声赶来的仆役,慌忙奔至前院,整理衣冠,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贾政面色凝重中带着激动,王夫人双手合十,嘴唇无声翕动。宝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黛玉垂着眼帘,指尖却微微发颤。
宣旨太监展开明黄卷轴,庄重的声音响彻庭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求贤若渴,拔擢俊彦,乃朝廷盛事。新科进士贾瑛(宝玉),殿试对策,忠悃可嘉,深体朕心。才堪任使,志在报国。
前因吏部议处未协,致令久悬。兹念其才识可用,特施恩典:
授尔为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即日到部视事!
尔当感念天恩,恪尽职守,秉公持正,勤勉任事,以佐朕澄清吏治之宏图!勿负朕望!钦此!”
“吏部…考功司…员外郎?!”
“从五品?!天啊!”
“陛下隆恩!陛下隆恩啊!”
圣旨宣读完毕,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贾府!仆役们激动得语无伦次,互相捶打着肩膀,喜极而泣!林之孝老泪纵横,对着圣旨连连叩头:“谢主隆恩!谢主隆恩!二爷…二爷是吏部老爷了!从五品的大老爷啊!” 王夫人“啊”的一声,巨大的喜悦让她直接晕厥过去,被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扶住,抬进屋内。探春和惜春也激动得小脸通红。
贾政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浑身剧烈颤抖,老泪纵横,对着圣旨深深叩拜:“臣…贾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哽咽,饱含着绝处逢生的狂喜、对皇恩的感激,以及沉甸甸的、为子骄傲的复杂情感。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这不仅是实职,更是要害部门的要职!品级远超他的工部员外郎!陛下对宝玉的恩遇,简直超乎想象!
宝玉同样跪地叩首,高呼谢恩。当他抬起头,双手接过那任命文书时,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明黄卷轴的分量。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这个职位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瞬间将他卷入帝国权力最核心的地带!
宝玉心潮,喜忧参半:
巨大的喜悦过后,宝玉的心绪却如同沸腾的开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激动与抱负: 吏部!考功司!掌官员考课、黜陟!这正是他殿试策论中痛陈吏治积弊后,梦寐以求能施展抱负、革除积弊的平台!在这里,他能接触到帝国最核心的官员档案、考绩信息,洞察朝局动向,甚至…有机会影响官员的升降!皇帝的信任与破格提拔,让他热血沸腾,深感肩负重任!
沉重与凶险: 然而,这份激动瞬间被更沉重的阴影覆盖。吏部是北静王势力盘踞的要地!考功司更是敏感中的敏感!自己这个“皇帝亲点”的员外郎,无异于一枚被皇帝亲手插入北静王腹地的钉子!北静王及其党羽,会如何对待他?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这从五品的官帽,重若千钧,浸染着无形的血腥气。前途,绝非坦途,而是步步惊心的雷池!
黛玉深忧,密室叮咛:
欢庆的喧嚣持续了许久。待宣旨太监离去,府中仆役仍在激动议论,贾政忙着安抚苏醒过来的王夫人,宝玉则被巨大的心绪冲击着,独自回到自己那间刚刚收拾出来的、还带着木屑清香的简陋书房。
门被轻轻推开,黛玉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间的喧闹。她脸上并无多少喜色,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二哥哥…” 黛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吏部…考功司…陛下这一步,恩遇之深,用心之远…却也…将你置于了最险的境地!”
宝玉看着妹妹,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吏部乃六部之首,考功司更是要害中的要害。北静王…岂能容我?”
“何止不容!” 黛玉走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他必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此去,无异于孤身入虎穴狼窝!”
她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字字如钉:
谨言慎行,滴水不漏: “吏部文书,字字句句皆可做文章!批阅考绩,务必详查律例,循章办事,不留任何可被人指摘的疏漏!与同僚言谈,只论公务,绝不可议论朝政、臧否人物,尤其…不可提及北静王!”
明察暗访,留存证据: “考功司掌官员考课,所见所闻,必多隐秘。遇有蹊跷、不合常理之事,务必暗中详查,留存原始记录、文书副本。然切记,不可贸然动作,更不可轻易示人!这些…或将是日后保命、甚至反击的依仗!”
低调隐忍,不争锋芒: “初入吏部,又是破格提拔,必遭嫉恨。万事以‘稳’字当头!遇事多请示上官(尚书、侍郎),不可擅专。功劳让人三分,过错自担七分。锋芒…必须藏于鞘中!”
维系根本,西山为援: “云栖产业,乃你我根基。林忠处账目清晰,产出稳定,此乃‘实绩’!若有人质疑你‘年少骤贵,不堪其任’,这便是你并非只会空谈的明证!务必维系好这条线。”
黛玉的叮嘱,如同冰水,浇灭了宝玉心头的浮躁,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前路的凶险。他郑重地握住黛玉的手(冰凉),眼神坚定:“妹妹放心!你今日所言,字字句句,宝玉铭记于心!此去吏部,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我必慎之又慎,不负皇恩,不负…妹妹期望,更不负我贾府重振门楣之志!”
王府震怒,杀机暗藏:
几乎在圣旨抵达贾府的同时,北静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已降至冰点。
“吏部考功司员外郎?!从五品?!” 水溶一把将心腹呈上的密报狠狠摔在地上,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狰狞,再无半分往日的雍容气度!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紫檀花几,名贵的瓷器碎裂声刺耳惊心!
“好!好一个乾纲独断!好一个恩宠有加!” 水溶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滔天的恨意,“这是公然打本王的脸!这是向满朝文武宣告,他皇帝…要动本王的人了!更是把贾宝玉这颗钉子,生生楔进了吏部!楔进了本王的心腹之地!”
皇帝的举动,已不是简单的提拔,而是对其权威的公然挑战和严重警告!更是将贾宝玉这个与他有深仇大恨、又明显站在皇帝一边的“棋子”,直接摆在了他势力范围的核心地带!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羞辱!
“贾宝玉…贾宝玉!” 水溶咬牙切齿,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机,“本王当初就该在琼林宴后,直接让你消失!”
暴怒之后,是冰冷的算计。皇帝旨意刚下,此刻若明着动宝玉,无异于直接对抗皇权,太过愚蠢。
“传令下去!” 水溶的声音森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给本王死死盯住贾宝玉!他在吏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见了什么人,批了什么文书,甚至每日几时上值、几时下值,走哪条路回家…所有细节,巨细无遗,都要给本王报来!”
“动用我们在吏部、在贾府周围所有的眼线!给本王挖!挖他的错处!寻他的把柄!无论是公事上的疏漏,还是私德上的瑕疵…哪怕只有芝麻绿豆大,也要给本王放大!”
“记住!务必…一击致命!本王要让他,还有那不知死活的皇帝知道,这吏部…到底是谁说了算!”
北静王的命令,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激活了潜伏在京城各处的暗桩。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巨网,开始悄无声息地向着刚刚踏入吏部大门的贾宝玉,以及宁荣后街那座挂着“贾府”金匾的宅邸,缓缓收紧。
恩旨如惊雷,炸响了贾府的希望,也点燃了北静王府的杀机。 宝玉身着崭新的从五品官服,踏入了帝国官僚体系最核心也最凶险的战场——吏部考功司。等待他的,是皇帝的期许,黛玉的忧心,以及…来自阴影深处,那冰冷刺骨、不死不休的凝视。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