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暖阁幽深。鎏金兽炉吐出的青烟袅袅盘旋,却驱不散室内弥漫的冰冷与压抑。水溶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榻上,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被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摩擦声。王府长史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铁桶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水溶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冰棱划过琉璃,“好一个贾宝玉!好一个林黛玉!好一个西山云栖!本王倒是小觑了这群瓮中之鳖的韧性与手段!”
长史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惶恐:“王爷息怒!那贾宝玉闭门不出,贾政亲自教导,林黛玉把持内务,滴水不漏!我们的封锁、谣言…似乎…收效甚微。”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主子的脸色,“尤其那林黛玉,手段着实厉害,竟将人心聚得铁板一块!那些刁民,连‘科场舞弊’的流言都撼动不了分毫!”
“哼!” 水溶猛地将玉扳指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寒芒爆射!“收效甚微?岂止是微!简直是徒劳无功!本王费尽心机布下的罗网,倒成了他们砥砺心志的磨刀石不成?!” 他霍然起身,在暖阁内烦躁地踱步,锦袍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他停在窗前,望着西山方向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那重重山峦,看到云栖书斋内那盏不灭的孤灯。贾宝玉在灯下苦读的身影,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个他视为囊中之物、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不仅撕开了生路,高中贡士,如今更在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柄的金銮殿发起冲刺!一旦让他在殿试上再进一步,获得天子钦点的功名(尤其是一甲)…水溶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将意味着贾宝玉的身份将发生质的飞跃,再想动他,代价将难以估量!甚至可能成为皇帝制衡自己的一枚棋子!
“殿试在即…” 水溶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本王岂能容他再进一步?!岂能容他踏入金銮殿,在御前大放厥词?!”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淬毒的利箭射向长史:“传本王令!动用我们在礼部和翰林院的人!阻挠,要做得干净! 绝不能让贾宝玉在殿试上再出风头!”
长史精神一振,连忙凑近:“王爷明示!”
水溶眼中闪烁着阴鸷而精明的冷光,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考题误导!”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找几个脑子灵光的,给本王编!编得真一点!就说陛下近期‘可能’对西北边患忧心忡忡,‘可能’有意启用‘宿将’(暗示北静王麾下),‘可能’更关注‘用兵’之策!把这些‘内部消息’,‘不经意’地泄露给那几个被我们捏着把柄、又与贾宝玉有‘同年’之谊的贡士! 让他们去‘好心’提醒贾宝玉!本王倒要看看,他若信以为真,将心思都花在论‘边患’、‘用兵’上,待到殿试,发现题目风马牛不相及时,会是何等表情!” 此计阴险,意图从根本上引偏宝玉的备考方向,使其策论偏离皇帝真正关心的核心(吏治民生)。
“考官偏见!” 水溶的手指在紫檀小几上重重一点,“告诉我们在殿试读卷官里的‘自己人’!尤其是那位以‘古板方正’着称的周学士!对署名‘贾瑛’的卷子,要‘格外留意’!鸡蛋里挑骨头!尤其要贬低、打压他关于‘削藩’、‘肃吏’、‘强干弱枝’的论述! 就说他‘年轻气盛’、‘空谈误国’、‘有挑拨君臣之嫌’!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的名次给本王压下去!压到三甲开外最好!” 这是要在阅卷环节直接扼杀宝玉脱颖而出的可能。
“流言升级!” 水溶的眼中恶意翻涌,“京城士子圈那边,给本王再加把火!不仅要坐实他‘勾结叛逆’、‘心怀怨望’,更要暗示他如今攀上了高枝!就说他西山闭门是假,实则是与某些‘清流名士’(影射忠顺王派系)秘密往来,揣摩上意,投机取巧,专为殿试‘押题’! 把他塑造成一个不学无术、只会钻营取巧的投机之徒!务必在殿试之前,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让考官们未看其文,先存偏见!” 这是釜底抽薪,从根子上败坏宝玉的士林清誉。
长史听得心头发寒,却又不得不佩服主子的手段狠辣刁钻。这三招连环,招招直指要害,却又都披着“规则内”的外衣,阴损至极!他连忙躬身:“王爷妙计!小的这就去办!定叫那贾宝玉殿试折戟,身败名裂!”
“记住!” 水溶的声音如同寒冰,“要干净! 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牵扯到王府!殿试乃国之大典,若因我们动作太大,惊动了圣听,或是让忠顺那老匹夫抓住口实,反为不美!徐徐图之,借刀杀人,方为上策!”
“是!小的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长史领命,匆匆退下。
暖阁内,只剩下水溶一人。他重新坐回榻上,拿起那枚冰冷的玉扳指,在掌心缓缓摩挲,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残忍的笑意。窗外,夜色如墨,吞噬着一切光亮。
“贾宝玉…林黛玉…” 他低声自语,如同毒蛇的嘶鸣,“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铁桶一块’的云栖,如何抵挡这无孔不入的…文墨杀机!金銮殿?哼,那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名王府的暗探悄无声息地潜入暖阁外的阴影,低声禀报:“王爷,云栖那边…书斋灯火通明,贾政仍在教导。林黛玉…正带人清点晾晒的野菜,精舍内…一切如常,平静得…如同铁桶。”
水溶眼中寒光一闪,捏着扳指的手指,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