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密信带来的希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栖别业漾开一圈圈充满生气的涟漪。秋后团聚的期许,让宝玉和黛玉肩头的责任更加清晰——他们必须在这片净土上,为即将归来的亲人们,筑起一个足以遮风挡雨、安稳度日的家园。
整个别业的建设,在希望之光的照耀下,陡然加速。
宝玉彻底放下了书本,换上了粗布短打,每日与茗烟、匠人和签了死契的壮劳力们一同劳作。他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而是亲力亲为的庄园主人。后山那片荒芜的坡地,在他的规划和指挥下,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迅速改变着模样。
引水是首要难题。宝玉根据《治河策》中的原理,结合实地勘察,设计了一条简易的引水渠。他带着人,用铁锹、锄头,硬是在山石和泥土间开凿出一条蜿蜒的水道,将一股清澈的山泉引入了别业后方的蓄水池。清澈的泉水不仅解决了饮水问题,更滋养了新开垦的土地。
开荒更是艰苦卓绝。宝玉挥舞着锄头,与劳力们一同刨开板结的泥土,清除顽强的树根和碎石。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手掌磨出了血泡,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对土地的专注和对收获的渴望。在他的带领下,一片片梯田在山坡上初具雏形,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芬芳。按照黛玉的规划,这里将种上耐旱的杂粮、时令蔬菜,甚至预留了日后栽种果树和桑树的位置。
黛玉则如同一位总揽全局的执政官。她坐镇精舍,紫鹃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将一本本账簿管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匠人头领、负责采购的茗烟、管理物资的晴雯,都会向她汇报进度、请示用度。黛玉的指令清晰而高效,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她深知“民以食为天”,粮食储备是重中之重。除了茗烟定期下山大规模采购,黛玉更将目光投向了与山民的互市。她让茗烟带着布匹、盐、铁器等山民急需的物资,去附近几个依山而居的小村落,换取他们富余的粮食、山货、甚至活禽。这种公平的交换,不仅丰富了别业的物资储备,更悄然建立起了与当地山民的良好关系。山民们渐渐知道,云栖寺后山来了位和气又大方的林姑娘。
精舍内,温暖干燥,窗明几净。袭人和麝月将内务打理得舒适妥帖。她们用新买的织机,开始尝试纺线织布;用山间采来的草药,为众人调理身体。黛玉则在她临窗的书案上,铺开了精心绘制的庄园蓝图。何处建暖房以育秧苗,何处挖地窖以储冬菜,何处建禽舍,何处植桑麻……一笔一划,勾勒着未来的丰饶图景。
晴雯的“银库总管”当得越发称职。她心思缜密,将银票、金叶子藏得神鬼莫测,库房钥匙更是片刻不离身。除了管理核心财富,她还负责训练几个签了死契、看起来机灵些的少年劳力,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拳脚和警戒之法,隐隐成了别业安全防卫的负责人。
一日午后,黛玉正在精舍内与紫鹃核对一批新换来的山货账目,袭人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莲子羹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奇:“姑娘,茗烟回来了,还…还带回来两个人!”
黛玉和紫鹃抬头望去。只见茗烟引着一对中年夫妇走进庭院。那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中等,面容敦厚,眼神里透着经历风霜后的疲惫与谨慎,正是林之孝!他身边的妇人,荆钗布裙,收拾得干净利落,眉宇间带着愁苦却强自镇定,正是林之孝家的!
“林…林管家?林大娘?” 紫鹃惊讶地站起身。
林之孝夫妇看到精舍内端坐的黛玉,以及旁边站着的紫鹃、袭人,眼眶瞬间就红了。林之孝拉着妻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林姑娘!紫鹃姑娘!袭人姑娘!小的…小的林之孝(林之孝家的),给姑娘们磕头了!”
黛玉连忙起身:“快起来!林管家,林大娘,这是做什么!”
茗烟在一旁解释道:“姑娘,我今儿下山采买,在镇口碰见林管家他们了!他们两口子得了自由身,可京城里举目无亲,老家也早没了人,听说咱们在云栖这边…就一路打听,想来看看有没有活路…”
林之孝抬起头,老泪纵横:“姑娘!府里遭了难,我们…我们也是没脸…可实在无处可去了!听说姑娘和二爷在这儿安了家,想着…想着姑娘和二爷心善,能不能…能不能赏口饭吃?我们什么活都能干!绝不偷懒!” 林之孝家的也在一旁抹泪点头。
黛玉看着这对曾经在荣府也算体面、如今却风尘仆仆、满面沧桑的忠仆,心中感慨万千。她亲自上前,将两人扶起:“林管家,林大娘,快起来说话。这里不是荣国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能来,我们…很高兴。”
黛玉的话如同定心丸,让林之孝夫妇感激涕零。宝玉闻讯也从后山赶回,见到故人,亦是唏嘘不已。
黛玉当即安排:“林管家熟悉农事、工务,往后这后山的田地、沟渠、还有匠人们的活计,就劳烦您多费心,协助二爷和茗烟。林大娘心思细,往后这内院的浆洗、洒扫、还有厨房的帮衬,就请您多担待,和袭人姐姐她们一起。”
这安排,等于让林之孝做了“工头”,林之孝家的做了“内务管事娘子”,地位虽不及荣府时,却也是极大的信任和重用!
林之孝夫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又要跪下谢恩,被宝玉拦住:“林管家,林大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云栖初创,百废待兴,正需要你们这样的老人帮衬!”
有了林之孝这位经验丰富的老管家加入,宝玉肩上的担子顿时轻了不少。林之孝对农事、土木、管理仆役都极有经验,很快便接手了后山工程和农田开垦的具体调度,指挥得井井有条,效率大增。林之孝家的则迅速融入了内务体系,她浆洗缝补手脚麻利,安排洒扫杂务也极有条理,大大减轻了袭人、麝月的负担。
云栖别业,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在宝玉的开拓、黛玉的统筹、林之孝夫妇的协助、以及晴雯、紫鹃、袭人、麝月、茗烟各司其职的运转下,开始高效而充满活力地转动起来。
精舍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灯下,黛玉伏案完善着她的蓝图,宝玉则和林之孝对着简易的沙盘(用泥土堆成),讨论着引水灌溉的细节和下一步的开垦计划。窗外,新栽下的菜苗在月光下舒展着嫩叶,山泉在沟渠中淙淙流淌。这座曾经荒芜的别业,正以惊人的速度,褪去荒凉的外衣,显露出勃勃生机。
故人归来,荒秽渐理。这片遗世独立的净土,在众人的汗水与期盼中,正一点点被耕耘成承载未来与希望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