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城的城门,在吱呀的悲鸣中缓缓敞开,天地间没有胜利者的欢呼,亦无降者的哀嚎,只剩死一般的沉寂。朔风卷着街边散落的纸钱,翻飞如一群失魂的白蝶,落在血迹未干的青石板上,添了几分肃然苍凉。
萧澜的大军踏进城内,马蹄皆裹着厚布,落地无声,步伐整齐而肃穆,甲胄反光里不见半分骄横,倒像是一支为故主送葬的仪仗,全无征服者的戾气。
府衙门前,许褚一身重甲未卸,双膝跪在冰冷的石阶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高高举起,掌心托着一枚沉甸甸的鎏金将军印绶——那是曹操征战半生的权柄,是河北大地曾有的归属。
萧澜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许褚面前,目光掠过那方象征半壁江山的大印,直直落在他布满泪痕的粗犷脸庞上。“仲康,请起。”他的声音温和沉稳,无半分胜主的骄矜,唯有发自肺腑的尊重。
许褚却纹丝不动,只将印绶举得更高,声线沙哑:“丞相,此乃主公遗命,望丞相收纳。”
萧澜抬臂,却未接印,反倒亲手攥住许褚的臂膀,将这尊虎将从地上扶起:“曹公是孤敬重的对手,你是孤敬重的猛士,从今往后,你便随在孤的身边,护持左右。”许褚虎目圆睁,望着眼前年轻却深不可测的男人,终是重重颔首,眼中翻涌的悲戚里,多了几分笃定。
府衙正堂,曹操生前的气息尚在,萧澜端坐主位,郭嘉、庞统、陈群肃立堂下。“河北久经战乱,袁氏横征暴敛,曹公又连年用兵,黎民早已不堪其苦。”萧澜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陈群身上,“长文,孤命你为河北安抚使,总领此地政务。”
陈群出列躬身:“臣领命,敢问主公,当以何策安抚百姓?”
萧澜起身走到堂中巨大的河北舆图前,指尖缓缓划过图上良田与豪族标记,淡吐出二字:“均田。”
二字虽轻,却如泰山压顶撞在陈群心头,他脸色骤变:“主公,此举无异于从世家身上割肉,颍川士族与河北豪族盘根错节,恐阻力滔天!”
萧澜转身回望,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孤要的不是世家的肉,是天下的民心。凡河北之民,按人头分田;富户多占之田,悉数收回;敢有违抗者,以谋逆论处!”这是不容商议的圣谕,陈群额角渗出汗珠,看清他打碎旧秩序的决绝,沉声应道:“臣遵命。”
萧澜复又看向舆图,语气添了几分暖意:“光有田地不够,那只能让百姓活着,孤要他们活得有希望。”他扬声再颁政令,“邺城开设河北科举,不问出身,不论门第,唯才是举!凡河北士子皆可应试,首批录取二十人,入丞相府为吏。”
此言如惊雷炸响堂中,均田是动世家钱袋,科举便是掘世家根基。庞统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喜狂,一瘸一拐上前深揖:“主公此策,可安天下!”
政令布告很快贴满河北各城,起初百姓围在布告前,满脸麻木不信——他们曾被袁绍蒙骗,被曹操征服,从不敢信天上会掉田地。直到第一户贫农从官吏手中接过薄却重逾千钧的田契,那饱经风霜的汉子愣立许久,猛地跪在自家新分的田垄上放声大哭。
哭声传扬开来,很快,河北原野上满是百姓喜极而泣的呜咽。而城镇角落里,出身寒门、前途黯淡的读书人,望见科举布告时,黯淡眼眸里尽数燃起名为希望的光。
时日流转,百姓闲谈里,袁绍与曹操的名字渐渐淡去,萧澜二字开始在田垄街头流转。这名字不再是战争与征服的象征,而是土地、粮食与新生的希望。人心如秤,谁予民安乐,民便心向谁,河北大地的民心,自此彻底归向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