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将长江两岸裹进无边静谧,唯有江风卷着水汽,呼啸着掠过江面,似有无尽冤魂在风中低语,钻人心骨。
周瑜的大帐内,灯火通明,跳动的烛光映着他俊朗却冷冽的侧脸,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他已在那幅铺开的巨大长江水路图前伫立两个时辰,身姿挺拔如松,脚下似生了根般纹丝未动。指尖反复摩挲着地图上的水寨标注,目光锐利如鹰,却藏着难掩的焦灼。
帐外江风更烈,拍打着帐帘作响,扰人心神。曹操八十万大军压境的消息,如一座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压在江东每一个人的心头,更压得周瑜喘不过气。战的决议早已定下,可江东数万水师对阵八十万曹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寻到曹军防线的致命裂痕,方能以雷霆之势破局,可这裂痕,又在何处?
帐帘被一只苍劲的手掀开,寒风裹挟着甲胄的冷意涌入,老将黄盖大步而入。他一身戎装未卸,铠甲上还凝着夜露的寒气,面容饱经风霜,眼神却沉稳如磐石——身为历经孙家三世的元老,他早已是江东将士心中的定海神针。见周瑜紧锁眉头盯着地图,黄盖沉声道:“都督,仍在为破曹之策烦心?”
周瑜未曾回头,指尖在地图上“赤壁”二字处重重划过,指甲几乎要将坚韧的牛皮划破,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凝重:“公覆,以少胜多,唯有火攻。可曹军战船连绵相接,水寨防备森严,我军战船如何能近其身,引火破敌?”
黄盖沉默伫立,眉宇间也笼上愁云。火攻之策虽妙,却卡在“近敌”这死结上,一时竟无破解之法。帐内陷入沉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二人凝重的身影。
就在此时,帐外亲兵的通报声打破寂静:“都督,荆州萧丞相密使求见。”周瑜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精光,挥手令信使入内。片刻后,风尘仆仆的信使将一卷密封竹简奉上,周瑜展开细看,寥寥数行字迹入目,他的呼吸猛地一滞,亮如星辰的眼眸中瞬间燃起炙热而疯狂的火焰。
他抬眼看向黄盖,目光锐利如剑,语气沉凝:“公覆,我有一计可破曹操,只是此计凶险万分,需一人受切肤之痛,担万世骂名,方能取信于曹贼。”
黄盖望着周瑜眼中的火焰,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笑容,皱纹尽数舒展,语气坚定如铁:“我黄盖受孙氏三代厚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都督但说无妨!”
周瑜上前一步,附在黄盖耳边,将那苦肉诈降的毒辣计策一字一句缓缓道出,话音落时,二人眼中皆闪过决绝之色。
翌日清晨,江东中军大帐内文武齐聚,气氛肃杀如冰。周瑜高坐帅位,脸色阴沉如水,沉声道:“曹军势大,我军当坚守不出,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战机。”
话音刚落,黄盖猛地起身,声如洪钟,语气满是愤懑:“都督此言差矣!我江东男儿个个铁血铮铮,岂能做缩头乌龟?当倾巢而出,与曹贼决一死战,方不负江东百姓!”
周瑜猛地拍案而起,怒喝出声:“放肆!黄盖,你一介老匹夫,竟敢在此动摇军心,扰乱部署!”
黄盖须发皆张,毫不退让,厉声反驳:“我食孙家俸禄,自当为江东尽忠,不像某些人与荆州萧澜勾结,暗通外敌,引狼入室!”此言一出,满帐皆惊,谁都知晓萧澜是江东盟友,黄盖这番话无异于自寻死路。
周瑜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指着黄盖厉喝:“来人!将这出言不逊的老贼拖出去,重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卫士们如狼似虎般上前,剥去黄盖上身铠甲,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军棍高高扬起,带着呼啸风声狠狠落下。
“啪!”一声闷响,鲜血瞬间洇湿黄盖后背,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棍又一棍落下,皮肉绽开的声响在帐内回荡,伴着黄盖压抑的粗重喘息,帐中文武皆敛声屏气,神色凝重。
五十军棍打完,黄盖已是血肉模糊,气息奄奄,被卫士拖出帐时,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咒骂:“周瑜竖子……我必投曹丞相……”
当夜,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悄然驶离江东水寨,载着黄盖亲笔写下的降书,以及与曹军约定“降时船头插青牙旗为号”的密信,顺江驶向曹营。
数日后,曹操大营内,他手持染着血腥气的降书,又翻看细作传回的黄盖被当众杖责的情报,多疑的脸上终于绽开得意笑容,放声大笑:“哈哈哈!周郎,周郎,你终究还是太过年轻,驭下无方!江东内部分裂,人心涣散,此番破之必矣!”他全然不知,自己已一步步踏入周瑜与黄盖设下的死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