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初歇,晴日当空,残余的积雪未及消融,在暖阳下反射出冰冷刺目的白光,山间空气清冽,带着雪后特有的寒凉。隆中山道上,那辆朴素的马车第三次碾过熟悉的路径,车轮轧过残雪与冻土,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辙印,一路向茅庐行去。
车厢内静得落针可闻,庞统抱臂闭目,眉峰紧蹙,神色间带着几分赌气的沉郁,显然仍为前两次碰壁耿耿于怀;徐庶双手攥紧衣角,掌心浸满冷汗,眼底满是焦灼,既盼此次能得见孔明,又怕再遭闭门,辜负主公一片求贤之心。唯有萧澜神色平静,目光落在窗外,望着那条此前被典韦扫开的道路——积雪下露出泥泞的土路,如一道清晰的伤疤刻在茫茫白雪间,却更似一道执着的邀约,藏着他求贤的赤诚。
茅庐渐近,柴扉虚掩着,未等萧澜迈步上前,一道身影已从茅庐内缓步走出。那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衣袂轻扬间自带清雅气度,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宇间藏着洞彻天地的睿智,手中羽扇轻摇,动作从容不迫。他立于阶前,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山间清风、天上流云都成了他的陪衬,自带一番超凡脱俗的气韵。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先落在徐庶身上,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温润悦耳:“元直。”徐庶身躯猛地一颤,积压多日的焦灼与期待骤然翻涌,眼底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微哑:“孔明。”诸葛亮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萧澜,眸中没有审视的锐利,亦无隐士的倨傲,唯有深潭般的沉静,仿佛他在此等候的,本就是此人。他对着萧澜微微躬身,语气谦和:“南阳野人诸葛亮,见过萧丞相。”
萧澜走下马车,整了整衣襟,对着诸葛亮深深一揖,姿态诚恳:“山野村夫萧澜,拜见卧龙先生。”寥寥数语,不见君臣尊卑的隔阂,唯有知己初见的郑重。
草庐之内,陈设简约却一尘不染,一张矮几置于正中,两侧铺着蒲团,炉中炭火燃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室内残存的寒意。诸葛亮亲自为萧澜斟上一杯清茶,茶汤清透,是山泉烹煮而成,入口微苦,而后回甘绵长,清冽沁脾。二人相对而坐,庞统与徐庶识趣地立于门外,静候在外,知晓此番对话,关乎天下格局,非他们所能置喙。
良久,萧澜放下茶杯,目光清澈而郑重,开门见山:“当今天下大乱,汉室倾颓,奸臣窃国,百姓流离失所,如处水火之中。”他直视诸葛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出心中所求,亦是天下苍生之盼:“敢问先生,如何能止戈?”
这五字轻若鸿毛,却重如泰山,道尽乱世的苦难,也藏着他平定天下的执念。诸葛亮手中的羽扇蓦地停住,眼中第一次泛起波澜,那是棋逢对手的光亮,是遇知音的动容。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一幅亲手绘制的简陋地图前,羽扇轻点地图北侧,声音沉稳:“曹操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根基深厚,势不可挡,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当北拒之。”
羽扇顺势东移,落在江东之地:“孙权据有江东,历三世而根基稳固,国险民附,贤才尽为所用,民心所向,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当东联之。”话音落,羽扇缓缓西移,划过荆襄与巴蜀之地,目光愈发锐利:“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乃兵家必争的用武之国;益州险塞,沃野千里,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物产丰饶,可成基业。”
继而,羽扇向更西更南处点去,语气笃定:“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安抚四方部族,稳固后方根基。”说罢,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萧澜,字字铿锵:“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率荆州之军直指宛、洛,丞相亲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两路并进,内外呼应。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天下之戈自可止矣。”
一番话毕,草庐内只剩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响,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勾勒出平定乱世的宏图大略,尽显经天纬地之才。萧澜缓缓闭上双眼,心中震撼难平,既有对诸葛亮才学的激赏,更有寻得知己的释然,这番谋划,竟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良久,他长叹一声,睁开眼时,脸上带着一抹苦笑,语气满是敬佩:“先生一席话,与某心中所想暗合,真乃当世奇才。”诸葛亮脸上亦露出一丝了然的浅笑,知他已然领会。萧澜起身,再次对着诸葛亮郑重一揖,诚意拳拳:“先生大才,澜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共安天下。”
诸葛亮却侧身避开这一礼,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亮久乐耕锄,懒于应世,惯了山野闲居,恐不能奉命。”萧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并未强求——他知卧龙自有傲骨,此番前来诚意已至,只是出山时机未到,强求无益。“既如此,澜不强求。”他望着诸葛亮,眼神无比真诚,“今日得闻先生高论,已不虚此行。”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去。
“丞相,请留步。”诸葛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凝重。萧澜回过头,见他神色肃然,语气郑重:“丞相此去,前路艰险,乱世纷争未平,危机四伏。亮虽不能出山相助,然心中亦以天下苍生为重,不敢置身事外。”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日后若遇生死存亡之大难,可遣心腹之人至隆中,亮必献一策,以解燃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