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的风终于卸去了铁锈味,吹过新翻的田垄时裹着湿润的土气,掠过刚安稳的城镇街巷,又卷走米粥铺子飘出的淡淡香气——那是乱世里难得的烟火气,落在人心里,便成了踏实的暖意。
许昌,这座从前颍川郡的寻常城池,如今成了中原的漩涡中心。萧澜的帅府设在旧太守府内,陈设简得近乎朴素,墙上未挂名家字画,只悬着幅巨大的手绘舆图,密密麻麻的墨点与红线,将各路诸侯的势力范围标得一清二楚。
郭嘉披着厚重狐裘立在舆图前,指尖细瘦得见骨,却精准点在西边那个孤零零的名字上:“长安。”他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字字却掷地有声,“主公,天子蒙尘西京,李傕、郭汜之流挟持圣驾,残暴不仁,这是天下士人的心头刺。”
萧澜负手站在他身侧,目光同样锁在“长安”二字上——他早已猜到郭嘉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郭嘉转过身,那双总亮得惊人的眼睛直直看向萧澜:“天下群雄并起,个个只为一己之私,唯有主公兴义兵、救万民,名望早已登顶。若此时能奉迎天子迁都许昌,这不是挟持,是匡扶汉室!届时主公便不再是一方诸侯,而是大汉的擎天玉柱,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帐内静了下来,只有炭盆里的木炭偶尔“噼啪”爆响。过了许久,萧澜缓缓开口:“奉孝,此策正合我心。”他转头看向门外侍立的典韦,声线沉稳,“传我将令,于城东择一处官署,立‘招贤馆’。”
典韦瓮声应诺,大步离去。郭嘉脸上露出标志性的自信笑容——他知道,自己从未选错主公。
招贤馆立起那天,许昌城几乎万人空巷。馆舍不算华丽,就是座打扫干净的青瓦院落,门口没设森严卫兵,只摆了张长案,案后站着个穿常服的高大身影,正是萧澜。他手里拎着酒壶,要亲手给每个来投奔的人倒酒——那酒是师门秘传的烧刀子,烈得呛人,却醇得暖心;杯子是最普通的粗陶碗,可他握壶的手,稳得像泰山。
来应募的人三教九流皆有:有衣袂破旧的游侠,有愁眉不展的失意小吏,还有抱着竹简、满腹经纶却报国无门的寒门士子。他们望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少年战神,看着他弯腰给自己斟满一杯烈酒,许多人还没沾酒,眼眶先红了。
人群外围,两个穿儒袍的中年人静静站着。一个气质沉稳、目光锐利,是颍川陈群;另一个神情刚正、不怒自威,是东郡毛玠。二人皆是当世名士,本是听闻萧澜名声来观望,此刻却见萧澜给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倒酒——那老者激动得浑身发颤,洒了大半酒水,萧澜半点不耐烦没有,只笑着再斟满一杯。
毛玠忍不住动容:“此人能屈身至此,胸中必有丘壑。”
陈群没说话,目光却没离开过萧澜。他见过袁绍的倨傲,见过曹操的多疑,却从没见过手握两州之地的霸主,能有这般姿态。他深吸口气,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萧澜抬头看见陈群与毛玠,眼神亮了亮——他认得这两人,记忆里,皆是能安邦定国的治世之才。“二位先生远来辛苦。”他没起身,依旧坐着给他们斟酒,这不是怠慢,是无声的宣告:在这里,不管是名士还是白身,都是他要招揽的人才,一视同仁。
陈群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烧刀子入喉像团火,烧得他心头发热。他放下空杯,对着萧澜深深一揖:“群有一策,不知将军可愿一听?”
“先生请讲。”
“当今乱世,选官多凭征辟与军功,可征辟失之于私,军功失之于武,长此以往,文治不兴,天下难安。”陈群顿了顿,声音愈发郑重,“群以为,可于各郡设‘中正’一职,由中央委派德高望重者担任,职责是品评本郡人才,按家世、德行、才能定为九品,吏部再依此授官。如此,士族之心可安,国家选材亦有定制。”
这话一落,旁边的毛玠眼中精光乍现,刚从院里踱步出来的郭嘉也变了神色,脸上满是惊异——这正是“九品中正制”的雏形,一个能影响后世数百年的制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萧澜身上,等着他的决断。
萧澜看着陈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他清楚这制度有弊端,可在当下这个士族门阀垄断知识与资源的时代,这是唯一能快速稳定统治、团结士人阶层的法子。他缓缓站起身,亲手给陈群再斟满酒,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先生此策,可安士族,可定天下。”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群与毛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撼,还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二人同时拜倒在地,声音铿锵:“我等愿为将军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