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外,新米熬煮的醇厚香气终于压过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几口丈许宽的大铁锅架在土灶上,白汽裹着肉香滚滚腾起,飘得满营都是。刚归降的兵士捧着粗陶大碗,埋首喝着滚烫的肉粥,碗沿沾着粥沫也顾不上擦——他们脸上还凝着战败的灰败,眼底却重新亮起了活人的光,那是饿了太久、怕了太久后,终于踏实下来的暖意。
城门轴在油脂里“吱呀”呻吟,缓缓向内拉开。一支队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为首老者须发皆白,身上的徐州牧官服空荡荡的,像挂在枯树枝上,正是陶谦。他脚步虚浮,全靠两名家仆左右搀扶,目光先扫过萧澜军容严整的营地,又落在那些狼吞虎咽的降兵身上,浑浊老眼里翻涌着复杂滋味,有庆幸,有羞愧,更有藏不住的恳切。
陶谦走到萧澜面前,没半句寒暄,那干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子竟直直跪了下去,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老朽陶谦,代徐州阖城百姓,谢将军救命之恩!”
萧澜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陶公言重了,同为汉臣,守望相助本是分内之事。”
陶谦却摇着头,老泪顺着脸颊的沟壑往下淌,枯手紧紧攥住萧澜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将军若未及时赶到,我这徐州百万生灵,早已成了曹操刀下亡魂!老朽年迈无能,不堪再担此州之主,愿将徐州奉与将军,只求将军怜我百姓,接下这重任!”
这话落地,满场瞬间死寂。典韦与许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愕然;萧澜身后的亲卫更是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徐州是富庶的鱼米之乡,这般大块地盘,竟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萧澜看着陶谦满眼的期盼,缓缓抽回手臂,后退半步,同样郑重地躬身一揖:“陶公,某是为救民而来,非为地盘。”
陶谦愣住了,仿佛没听清这话。
萧澜直起身,目光清澈坦荡:“徐州是陶公的徐州,更是徐州百姓的徐州,萧澜不敢,也不能受。”见陶谦还要开口,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但曹贼虽退,狼子野心未死,为防他卷土重来,我可留一将驻守小沛,与徐州互为犄角,共御外敌。”
他侧头看向身侧:“子龙。”
赵云立刻跨步出列,抱拳行礼,声线铿锵:“末将在!”
“你率本部兵马暂驻小沛,听凭陶公节制,务必保徐州安宁。”
“遵命!”赵云应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陶谦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萧澜毫无虚伪的脸,终于彻底明白——这个年轻人要的从不是一城一地。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再次对着萧澜深深一拜,这一拜里,没了之前的恳求,全是心悦诚服的敬佩。
萧澜没在徐州多留,次日一早便拔营返回兖州。那天徐州百姓自发涌上街头,没有震天的欢呼,只是沉默地跪在道路两旁,手里捧着刚蒸好的米糕、拧干的布巾,用最质朴的方式送别他们的恩人。
大军走后没几日,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要在城里为萧澜立生祠。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立刻得到了所有人响应——商户出钱,匠人出工,百姓们端水递饭,不过半月,一座简朴却庄严的祠堂便在徐州城最显眼的街口立了起来。祠堂里没有冰冷的神像,只供奉着一块刻着“萧澜将军”四字的长生牌位,香火从早到晚,就没断过。
归途中北风呼啸,卷着枯草打在马身上。郭嘉裹紧狐裘,与萧澜并辔而行,听斥候带回徐州立生祠的消息,苍白脸上露出抹会心的笑。他轻轻咳了两声,看向身旁的人:“主公舍一州之地,却得了一州民心,这可是万金难换的基业。”
他眺望着远方通往兖州的漫漫长路,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亮得惊人,满是智慧的光:“民心所向之处,霸业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