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河东盐池,车队朝着陈留方向缓缓行进。连日来,队伍里的气氛始终沉得像压了块铅,蔡文姬的悲伤像一层无形的薄雾,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每个人。
她没再哭,只是愈发沉默。每日都会守在案前,为萧澜整理那些从洛阳死里逃生带出的残破典籍。那双曾浸满哀伤的眼眸,如今只剩冰冷的专注,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都注入那些泛黄发脆的竹简里。
萧澜从不去打扰她。他知道,有些伤口太深,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唯有复仇的烈火与时间的尘埃,才能慢慢将其掩埋。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荥阳地界,地平线上浮现出一座小小的县城。可城门口不见往来商旅,反倒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喧哗声、怒骂声,还有兵器碰撞的脆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萧澜勒住马缰,身后的赵云与亲卫也随之停下。“去看看。”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几名亲卫立刻下马,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片刻后,一名亲卫面带惊色,匆匆跑回来禀报:“将军,有人在县衙门口杀了县尉,正被百余名官兵围攻!”
萧澜眉头微挑,翻身下马,白袍在风里轻轻一荡。他带着赵云,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通道,眼前的景象让他眼眸微微一凝——
县衙石阶上躺着具穿锦袍的尸体,胸口塌陷,死状凄惨。尸体前站着个铁塔般的壮汉,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如山岩,上面满是血污,还带着几道被长矛划出的浅伤。他没带兵器,那双比常人大两圈的拳头,就是最恐怖的武器。脚下已倒着七八名哀嚎的官兵,不是骨断就是筋折。
百余名官兵手持长矛,将他团团围住,矛尖如林,闪着森冷寒光,却没一人敢再上前半步——他们怕了,被这个赤手空拳的猛兽杀怕了。
壮汉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血水从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呼吸沉重如风箱,显然已耗尽力气。可他眼里依旧燃着熊熊烈焰,有不甘,有愤怒,更有一股子为友复仇的决绝。
萧澜的目光落在壮汉紧握的双拳上,像看到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雄狮,也看到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
“子龙。”萧澜轻声开口。
赵云会意,没拔枪,只从背上取下长弓,搭上三支羽箭,弓开如满月。“嗡”的一声轻颤,三支箭飞射而出,却没伤任何人——一支钉在最前方那名官兵队率脚前不足半寸,箭羽疯狂抖动,队率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另外两支精准撞在两柄刺出的长矛杆上,巨大的力道震得那两名官兵虎口发麻,长矛脱手飞出。
包围圈瞬间乱了阵脚,出现一丝骚动。
趁着这个间隙,萧澜迈开脚步。他一袭白袍,从容不迫,一步一步走进那个由长矛与杀气织成的死亡之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有震惊,有不解。那浴血的壮汉也停下喘息,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走进来的年轻人——眼前人太干净了,干净得与这片血腥的修罗场格格不入。
萧澜站定,与壮汉相距不过五步。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也能感受到那股尚未平息的滔天杀意,神色却依旧平静,目光清澈而锐利。
“壮士,身手不凡。”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何不随我,做一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