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山截粮
夜是凝固的墨,将洛阳城裹得密不透风,唯有相国府亮如白昼。无数火把映得亭台楼阁一片通红,也映着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连空气里都飘着焦躁的火星。
董卓肥硕的身躯在主位上烦躁地挪动,往日里满是淫邪与暴虐的小眼睛,此刻被惊惧与疯狂填满。他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像受伤的野兽在咆哮,震得大堂梁柱似乎都在颤:“迁都!即刻迁都长安!”
“把洛阳给我烧了!”他喘着粗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些哭哭啼啼的皇亲国戚,全都带上!还有城中富户的金银粮草,一粒都不能留给叛贼!”
堂下李傕、郭汜躬身领命,脸上掩不住嗜血的兴奋,仿佛已看到洛阳城燃烧的模样。角落里,貂蝉正为董卓斟酒,手稳得像块没有温度的玉,可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有骇浪在翻涌——崤山、粮草、李傕、郭汜,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扎进她的心里。
夜更深时,貂蝉回到那间名为恩宠、实为囚笼的绣楼。她推开窗,冷风灌进来,掀起素白罗裙的一角。从袖中取出一枚被体温捂热的柳叶,放在唇边,一声极轻极短的哨音划破死寂,不像鸟鸣,倒像夜风穿过细缝的呜咽,飘出绣楼,越过高墙,融进洛阳城最后的哀鸣里。
崤山古道,月光被浓云遮得严严实实,山道像一条匍匐在黑暗中的巨蟒,两旁绝壁如怪兽张开的巨口,随时要吞噬一切。
萧澜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风卷着他的白衣猎猎作响。身后是死一般寂静的亲卫,还有手握龙胆亮银枪的赵云,沉默得像座雪山孤峰,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蹄声由远及近,一匹神骏的赤兔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冲破黑暗疾驰而来。吕布翻身下马,甲胄在暗处泛着冰冷的幽光,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沉声道:“他把洛阳烧了。”
萧澜望向洛阳的方向,那里的天际泛着不祥的暗红,仿佛天空在流血。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我知道。李傕、郭汜押送粮草先行,二十万石。”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看着眼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少主,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萧澜没有回答,只抬手指向深不见底的古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我们的猎物,来了。”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车轮碾过石路的闷响、马匹的嘶鸣、士兵的呵斥,汇成一股浑浊的洪流,从山谷另一头涌来。一支望不到头的车队出现了,火把拉成一条扭曲的火龙,最前面是李傕、郭汜麾下的精锐骑兵,脸上带着劫掠后的骄纵与疲惫——在他们看来,这条路无比安全,诸侯联军早已分崩离析,天下再无阻挡他们的力量。
萧澜举起手,又轻轻落下。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炸开,山谷两侧早已备好的巨石与滚木,带着千钧之势轰然滚落,狠狠砸在车队最前方。人仰马翻的惨状瞬间上演,惨叫声撕裂夜空,前路被死死堵住。
李傕惊恐地勒住战马,嘶吼道:“有埋伏!”
话音未落,一道银色闪电从山壁阴影中骤然杀出。赵云人枪合一,像柄无坚不摧的利刃,瞬间刺穿敌军混乱的阵型。枪出如龙,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竟无一人能挡他一合。
李傕、郭汜肝胆俱裂,正想组织人手抵挡,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身影,却从车队后方缓缓走出——那是个如魔神般的存在,手持方天画戟,身骑赤兔火龙。
“吕……吕布?奉先将军?”郭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不是该在相国身边吗?”
吕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满是桀骜与暴躁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没有回答,只缓缓举起手中的画戟。
李傕与郭汜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他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丢下数千士卒,丢下足以堆成山丘的粮草与财富,疯了般逃窜。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萧澜从岩石上走下,走过跪地投降的士兵,走过从华美马车里探出头瑟瑟发抖的富户,目光最终落在那二十万石粮草上——那是洛阳百姓数年的口粮,是董卓搜刮的民脂民膏。
“开仓。”萧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粮食分给逃难的百姓,告诉他们,活下去。”
数日后,陈留。
曹操站在府衙门前,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运粮车队缓缓驶入城中。手下人在欢呼雀跃,他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只凝着一种混杂着惊叹与忌惮的复杂神色——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所有诸侯还在为一块地盘争得头破血流时,那个叫萧澜的年轻人,早已将手伸向了天下。
许久,曹操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他伸出手,接住几滴冰凉的雨水,低声自语:“萧兄,真乃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