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先前的喧嚣。
晨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却吹不散众人心头的惊骇。
赵云僵在原地,手中的龙胆亮银枪从未感觉如此沉重。
他的虎口,还残留着刚才被震开的麻木感。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轻描淡写的一击。
不是力量的碾压。
更非速度的超越。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对武学至理的洞悉,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易打开了他枪法中最坚固的锁,然后将里面的结构搅得一团糟。
萧澜缓缓将手中的木戟放回兵器架,动作不急不缓。
他没有看赵云,也没有看正堂上那两位脸色各异的大宗师。
他转身,走向一旁的石桌。
“取纸笔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打破了场中的凝滞。
一个杂役弟子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慌忙跑去准备。
很快,一张麻纸铺在了石桌上,旁边放着笔墨砚台。
赵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他不懂,到了这个时候,这位萧师兄要纸笔何用。
只见萧澜拿起那支粗糙的狼毫笔,蘸饱了墨。
他没有写字,反而在纸上画起了线条。
他的手很稳。
笔下的线条,没有文人墨客的飘逸,却带着一种工匠般的精准。
一杆长枪的轮廓,很快出现在纸上。
正是赵云的龙胆亮银枪。
紧接着,萧澜在枪的尾部,画上了一个三寸左右的粗重铁镦,旁边标注了几个小字。
他又在枪杆中段,画出一圈圈缠绕的细线,同样做了标注。
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仿佛眼前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等待雕琢的璞玉。
画完,他将图纸拿起,转向依旧有些失神的赵云。
“赵师弟,你的枪法,刚猛有余,柔韧不足,并非招式之过。”
萧澜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而是你的枪,在拖累你。”
这句话,让赵-云-的身体猛地一震。
连一旁的童渊,眉头都锁了起来。
龙胆亮银枪,是他请名匠为爱徒量身打造,耗费了无数心血,怎会拖累赵云。
萧澜将图纸递到赵云面前。
“枪尾加三寸铁镦,可平衡重心,使枪头更轻,出枪更快,收枪亦稳。”
“如此,力发于腰,而非困于臂,此为平衡之道。”
“枪身缠防滑之绳,可令掌心贴合,纵使汗出,力道亦能分毫不失地贯通枪尖。”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光,照进了赵云心中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区域。
平衡。
力道贯通。
这些词,他听师父讲过无数遍。
可从未有人,能像萧澜这样,用如此直白,如此具象的方式,将它拆解开来。
赵云呆呆地看着图纸上那两个简单的改动,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萧澜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同辈之间的审视与不服。
而是一种面对未知智慧的,近乎本能的敬畏。
“来人。”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正堂传来。
是童渊。
这位枪王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图纸上,眼中精光爆射。
“就按此图,立刻改制!”
师门中的铁匠很快被叫来,对着图纸研究片刻,便领着赵云的龙胆亮银枪,匆匆离去。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演武场上,无人说话。
吕布抱着方天画戟,靠在远处的柱子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李彦抚着胡须,看着自己这个弟子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不多时,铁匠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他手中,捧着那杆焕然一新的龙胆亮银枪。
枪尾处,多了一个崭新的玄铁枪镦,乌光沉沉。
枪杆上,则紧密地缠绕了一层防滑的牛筋细绳。
赵云走上前,伸出双手,接过了自己的兵器。
入手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了。
枪身依旧沉重,可那份重量不再是压在手臂上的负担,而是均匀地分布在双手与腰腹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他握住缠绳的枪杆,掌心与枪身完美贴合,仿佛兵器成了自己手臂的延伸。
他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身形一动,就在场中舞动起来。
“呼——”
枪出如龙。
同样的一招,速度却比刚才快了至少一成。
枪尖划破空气,带起的风声都变得更加锐利。
赵云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分力气,都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枪尖。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绝对掌控感。
他又使出了那套“七探盘蛇枪”。
枪影翻飞,如漫天梨花,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一往无前的刚猛。
在快到极致的攻势中,多了一丝圆转如意的柔韧。
攻守之势,随心转换,再无半分滞涩。
一套枪法舞罢,赵云收枪而立,胸膛微微起伏,额上见汗,眼中却亮得吓人。
他缓缓转身,目光跨越数丈的距离,牢牢锁定在萧澜身上。
下一刻,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萧澜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
赵云将龙胆亮银枪往地上一顿,对着萧澜,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拱手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