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废弃煤矿附近有一个“五七”干校。
余国志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静静地听完杨科长的介绍后,爽朗地笑着说:
“各地的地质构造都有差别,具体的煤层情况,我们需要到现场去察看后,才能知道。”
杨科长很满意余国志的务实态度,这样的工作态度,才能干出实事。
他很热切地说:“我们县上的车就在外边。”
煤矿书记笑了:
“杨科长,你太心急了,勘测煤层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余国志同志对我们矿区这么熟悉,他每一次探测,也花了很长时间。
有一个富裕矿,他用了近三个月才最终确定位置。”
杨科长根本不在意,余国志能用多久才能找到煤层,他也没指望人去两、三天就能找出煤矿。
但他听到“找到过富裕矿”两眼就开始冒光了。
“哈哈哈,是我太心急了,那国志同志什么时候能去?我们来接你。”
余国志心里盘算了一下。
最近手里都是日常工作,暂时没有什么要紧任务。
至于家里,更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坐镇。
眼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陪着洪歌去寻访那位“五七”干校的教授。
只是现在的社会形势还很复杂,不能大大咧咧的把人直接带过去,要让几位领导都知道,都认可他的做法。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屋内的水泥地上投出一块亮斑,几只麻雀在院子里的树上叽喳跳跃。
余国志望着光影出神,他在心里斟酌着,怎么提这件事。
仔细考虑后,他开口道:“我手里最近没有特殊的工作内容,日常工作……”
他看了一眼李矿长。
李矿长意会,开口:“你日常工作交待给下面几个队长就行。”
“好的。”余国志点头答应。
平日里他出差学习,矿里都是这样安排的,那几个跟着他多年的队长早已能独当一面。
“家里面,也没什么大事,我爱人把孩子和家都照顾得很好,只是……”
余国志停顿了一下,引起屋内几个人注意后。
他才继续说,“我家洪歌,最近对一些机械设备着了迷,听县里沈教授介绍,他的一位同事恰好在你们县的‘五七’干校。
所以……我能不能把孩子也带过去,让他跟着教授学习几天?”
他的目光坦诚地看着杨科长。
杨科长起初还有点不解,带个孩子去干校?
旁边的书记就笑了:“怎么?你家的发明小天才,已经不满足只做太阳能炉灶了?”
说完,书记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吹开表面的茶叶沫,呷了一口。
余国志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这孩子前段时间,帮村里的集体养鸡场鼓捣出一个‘恒温孵化器’。
中间遇到好些零件不匹配的问题,他就自己拿锉刀一点点地挫,虽然勉强能用,但模样实在谈不上好看。
他就想再系统地学学机械上的门道。”
“哈哈哈,不愧是革命军人的后代,有这股子钻劲儿!”
李矿长感慨地拍拍余国志肩膀。
自家两个小子,怎么就没余国志家的孩子争气呢?
瞧瞧人家家里,寄养的这个“天才小发明家”上过全国报纸,还好钻研。
前段时间,余国志征得几位矿领导同意,把孩子带来与机械班交流,提的问题把几个老师傅都问住了。
孩子还给一个老旧设备提了点改进建议,只是改动几个零件布局,设备用起来立刻轻省了不少。
而余国志的亲闺女,也在跟着县里下放来的吴院长学习。
听说医术学得不差,前段时间老伴的腰疼犯了,就是去余家屯找这个小大夫扎了几针,效果挺明显。
杨科长本来对余国志要带个孩子去“五七”干校有些不理解。
听矿长和书记这么一介绍,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受过老人家表扬的“小天才发明家”。
他立刻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我们一定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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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歌听爹爹回来说,要带他去邻县的“五七”干校待一段时间,高兴得一蹦老高。
然后欢快地架起盼宝在院子里飞奔起来,“哦,我要去邻县喽……去学习空气动力学……”
盼宝被他架在肩上,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也咯咯笑起来,小手紧紧抓住洪歌的头发。
黑虎绕着他们兴奋地打转,尾巴摇得像风车。
大丫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洪歌发疯。
哼,最近爹每次出门都带着洪歌,就是不带自己。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没有通道能源加持,隐身衣不能用,爹带不了两个孩子。
可她还是忍不住撅起了嘴巴,她不满的插着腰瞪着洪歌和盼宝疯。
唉,嫉妒洪歌了怎么办?
于是她跑到爹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摇晃。
声音拖得长长的:“爹……你看他多得瑟……”
直磨得余国志答应,这次出差回来后,就把大丫、盼宝送到外公家过暑假,大丫这才罢手。
窗台上,母亲李桂英晒的干菜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大丫一看到,母亲晾的菜,心里,立刻平衡了。
嘿嘿,洪歌最爱吃娘做的干酸菜肉沫炒米饭,现在去外地学习,肯定是吃不上了,我们要在家里使劲吃,让他回来也吃不上。
虽然是这样,大丫还是和父亲约好,让他保密,想等洪歌最后发现家里就剩他一个孩子时,看他是什么表情。
“他最后,一定会傻眼,哼,谁叫他现在在我面前显摆。”
大丫气哼哼地说,眼睛却瞟着院子里还在疯跑的洪歌。
余国志和李桂英都笑着点头。
他们可不认为三个孩子真会分开。
最后的结局,多半是三个孩子外加一个黑虎,一起热热闹闹地去李家庙村过暑假。
洪歌、大丫现在在小学只是挂个名。
他们仍是五年级学生的身份,但早已不去学校上课,学校的老师也确实教不了他们了。
但余国志还是坚持让洪歌以出外学习的名义,向学校请假。
他教育两个孩子:
“规章制度,就是规章制度,虽然它们很枯燥乏味,但是只要生活在人世上,就要遵循。
只有在这些条条框框下,大家才能有好日子过,如果人人都只想着怎么方便怎么来,那社会就乱套了。”
他的语气平和坚定。
洪歌和大丫还是小孩子,虽然聪慧过人,可这些人情世故,与规则秩序的生存智慧,还需要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慢慢体悟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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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虽然看不惯洪歌那副得瑟样。
但到了真要分别时,她还是忙着给洪歌张罗行李、收拾东西。
院子里堆了大大小小三个包。
大丫还是觉得不够,又往洪歌的储物空间里硬塞了些罐罐肉和熏鱼酱,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洪歌有些傻眼,“大丫,我现在储物空间很小,光资料都快装不下了,你还装这些吃的,太占地方。”
“哼,我看你是在家里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外边物资有多紧缺。”大丫头也不抬,继续整理着包袱带子。
“等你饿肚子的时候,就知道吃的可比几张纸片子重要多了。”
说完,她又把一包娘刚煮好的咸鸭蛋细心地编进草辫网兜里,给他们挂在行李包侧面。
鸭蛋青白色的壳从草编的网格里隐隐透出来。
洪歌看着这大包小包,觉得像逃荒似的,实在不太好看。
但碍于大丫那不容反驳的架势,他只能撇撇嘴,乖乖地全数接了过来。
晚风拂过院子,带来一丝凉意,远处传来,不知谁家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悠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