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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济仁堂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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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时节,武所的的青石板路湿漉漉映着阴沉的天光,街边垂柳的枝条无力摆动,吐出的不再是茸茸嫩芽,而是粘腻的柳絮,一团团漂浮着,粘在行人单薄的旧棉袍上,也粘在济仁堂药铺那两扇沉重乌木大门斑驳脱落的朱漆上。

门内,药气沉凝。各种草木根茎、矿石虫豸混合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愈发浓稠,如同凝固的琥珀,包裹着忙碌的身影和压抑的心事。林蕴芝立在齐胸高的乌木药柜前,柜身油亮,那是经年累月无数只手摩挲出的包浆,一格格的黄铜拉环也磨得锃亮。她指尖滑过一排排镶嵌着“当归”、“熟地”、“防风”、“半夏”等黑色楷体药名的抽屉,最终停在一个空位前——那是存放“川贝”的格子,眼下已见了底。

“敬禄,”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药碾子碾磨草药时特有的、被生活磋磨过的低沉沙哑,“川贝……得想法子了。这季节咳喘多,没它不行。”

董敬禄正佝偻着背,在药柜另一头用小秤仔细称量着一味“三七粉”。他闻声抬头,年轻的脸显出几分凝重。“师娘,”他习惯性地用这个称呼,尽管林蕴芝的丈夫傅老先生去世多年,这济仁堂早已是她独力支撑,“南边来的药材商都断了线,水路、陆路,全卡在军线手里。黑市上……价钱翻了天,还掺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盘尼西林那种洋药,更是金条才能换一小瓶。”

林蕴芝的手指在药柜冰冷的木头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没接盘尼西林的话茬,那玩意儿对济仁堂来说太遥远,是另一个世界的事。“那就……先紧着老主顾里那几个喘症厉害的,”她眼神扫过药柜深处几个抽屉,“紫菀、款冬花还剩些,配上蜜炙麻黄,聊胜于无吧。剩下的,我再想想门路。”她的目光投向临街紧闭的窗户,柳絮的影子在上面无声地飘过。

这个“门路”,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世道变了,变得凶狠而陌生。丈夫傅老先生在世时,讲究的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凭着这份信誉和几味独到的秘制药散,济仁堂在老城稳稳立足。如今,世道只认枪炮、银元和关系。她一个女人家,守着这方寸之地,要维系这祖传的招牌,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还得为那杳无音信的长子悬着一颗心,这“门路”二字,谈何容易。

她转身走向后堂,脚步有些沉。路过高大的切药台时,上面散落着几片切坏了的厚薄不匀的黄芪片。她眉头微蹙,这是二儿子傅善承的手笔。那孩子,心是好的,也肯吃苦,可天生就不是吃这碗细致饭的料。让他切药,不是厚了就是薄了,药性都走了样;让他看方抓药,十回倒有八回要她再核一遍,生怕错了分量害了人。老傅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浑浊的老眼望着她:“蕴芝啊……善辉那孩子是块料,性子像他爹……稳重,心思细,可惜……心太大,志不在此。善承……”他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那未尽之意,林蕴芝懂。所以当善承主动提出想去帮衬他岳父家的豆腐坊时,林蕴芝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那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或许更适合他。

后堂连着小小的天井,光线稍亮些。钟嘉桐正坐在天井角落一个小杌子上,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儿子,低着头,手里针线穿梭,在缝一双小小的虎头鞋。鞋面用的是旧年存下的红缎子,颜色已有些黯淡。她缝得很慢,很用力,指尖捏得发白。林蕴芝走近了,目光落在鞋面上,心头蓦地一刺——那用来勾勒虎须的线,本该是墨黑的,她手里用的,却是一段素白线。

“嘉桐,”林蕴芝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线……用错了。”

钟嘉桐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眼下的青影浓得化不开。她看看手里的针线,又看看林姐,嘴唇翕动了几下,眼神茫然,像刚从一场大梦里惊醒,又像沉在梦里醒不过来。“啊……娘,”她看着那刺眼的白线,喃喃道,“我……我拿错了?我明明……”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她慌忙低下头,把脸埋进襁褓里,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那根突兀的白线,在红缎子上歪歪扭扭地爬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蕴芝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嘉桐单薄的背。

那根白线,何尝不是扎在她自己心上的针?

世才离家那晚,也是谷雨前后,雨下得比现在还密。他就站在这个天井里,雨水顺着他的旧棉袍往下淌,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他紧紧攥着她的手,那双手滚烫,带着年轻人决绝的热度。“蕴芝,”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们在白沙集结等着,天亮前必须开拔。济仁堂……还有这个家,只能靠你了!等我回来!”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那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仿佛要把所有的托付和誓言都刻进她的骨血里。没等她再多问一句,再多看一眼,他便转身没入了门外无边无际的雨幕和黑暗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无半点声息,只留下这一个沉甸甸的“等”字,和一腔烧灼的不安。如今,嘉桐缝鞋的白线,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勾起了这深埋心底的恐惧——他,还能回得来吗?

转眼间,善云已出嫁,善辉已多年没有消息,善承的豆腐坊还算能够维持,其它也已顾及不了了。眼下,只要药铺能够顺利,一大家子温饱是没有问题。钟嘉桐的孩子还没有出生,总能够吃吧。夜深了,济仁堂彻底安静下来。林蕴芝独自坐在账房里,桌上摊着账簿和一盏昏黄的豆油灯。灯焰如豆,不安地跳跃着,将她伏案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投在身后一排排装满药帖和旧医书的樟木书架上,像一道孤独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药材混合的、沉重而苦涩的气息。这都是傅鉴飞留下的债。

账本上的字迹清晰工整,是她自己的笔迹。只是越往后翻,那代表进项的墨字越少,而象征支出的红字却触目惊心地多了起来。她握着一支小楷狼毫,蘸了墨,笔尖悬在“林世才”三个字上方。这个名字后面,“月例”一栏,自去年春天他离家后便一直空着。她盯着那个空格,笔尖微微颤抖,一滴浓墨无声地落在名字旁边,迅速洇开一小团黑色,如同一个不祥的污迹。她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终是落笔,在那空格里,决然地划下了一道又粗又浓的黑杠。墨线横贯名字,带着一股切断过往的狠厉,也像是划在自己心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合上账本,将毛笔重重搁在青瓷笔山上,发出一声轻响。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按回那些翻涌的忧虑。善辉在战场上生死不明,像断线的风筝;世才一去杳无音信,吉凶难料;善承的豆腐坊勉强糊口,却朝不保夕;嘉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整日失魂落魄……这济仁堂,这风雨飘摇的一大家子,千斤重担,都压在她一副单薄的肩膀上。

灯花“噼啪”爆了一下,光线骤然亮了瞬间,随即又暗下去。林蕴芝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黑暗中,仿佛听见丈夫傅老先生临终前的低语:“蕴芝……撑住啊……只要人还在,济仁堂就在……”那声音遥远又清晰,带着无尽的嘱托和期望。

日子像浸了黄连的水,缓慢而苦涩地流淌。鬼子兵那沉重、生硬、带着铁钉的皮靴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咔咔”声,成了济南城最寻常也最刺耳的背景音。它不分昼夜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提醒着这座古城头上悬着的刀锋。

济仁堂的药柜里,许多格子空了许久。林蕴芝开始自己背着竹篓,带上善云,天不亮就出城,往南郊的山岭里去。炮声偶尔从极远处闷闷地传来,像天际滚过的旱雷。她们避开大路,专走荒僻小道,钻进荆棘丛生、人迹罕至的山坳。晨露打湿了裤脚,荆棘划破了手背,林蕴芝的目光像老练的猎人,仔细搜寻着草丛石缝。挖到一株品相尚可的野生桔梗或柴胡,她紧锁的眉头才会稍稍舒展一点。钟嘉桐跟在后面,脸晒得黑红,也学着师娘娘的样子,把采到的车前草、蒲公英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

“师娘,”有一次,钟嘉桐累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看着师娘偻着腰挖掘一株深藏的黄芩,忍不住问,“鬼子什么时候才会走啊?山上的药都快被我们挖没了。”

林蕴芝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远处被硝烟和尘土染得灰蒙蒙的山峦轮廓,沉默了片刻。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只要济仁堂的招牌还挂着一天,”她收回目光,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是说给钟嘉桐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只要还有人需要我们治病救命,这药,就得采下去。”她的眼神疲惫却坚韧,像被无数次雨水冲刷过、却依然扎根在岩石缝里的老树根。钟嘉桐自然清楚,又点点头,也许是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撑下去”这三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然而,真正的风暴比预想的更早、更猛烈地砸向了济仁堂。

那是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糖浆。蝉在院里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更添了几分烦躁。林蕴芝正在后堂教善云辨认新采回来的几味草药,董敬禄在前面支应着零星的生意。突然,前堂传来几声粗鲁的吆喝和重物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董敬禄提高的、带着惊怒的喝止:“你们干什么?!”

林蕴芝心头一凛,快步穿过天井。刚迈进前堂门槛,一股浓烈的廉价烟味和汗臭就扑面而来。三个穿黑绸衫、敞着怀的男人大喇喇地杵在铺子中央,为首一个留着油亮中分头、镶着颗金牙的汉子,正斜眼睨着董敬禄,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地上,一个药碾子被踢翻在地,刚碾好的药粉撒了一地,乌黑的粉末衬着青砖地面,格外刺眼。

“哟呵,老东西,嗓门不小啊?”金牙汉子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药碾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爷几个是‘治安维持会’稽查队的!奉命查查你们济仁堂有没有私藏违禁药品,有没有通共的嫌疑!”他身后两个喽啰立刻狐假虎威地叫嚣起来:“老实点!把账本都拿出来!”

董敬禄脸色铁青,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但身体却像钉子一样挡在通往账房的小门前。“稽查?可有公文?济仁堂行医卖药,奉公守法,哪来的违禁药品?账本是铺子根本,岂是你们说看就看的?”

“你小子,还敢顶嘴?”金牙汉子脸色一沉,猛地抬手,一个耳光就朝董敬禄脸上扇去!

“住手!”林蕴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冷的铁,骤然砸在喧嚣的空气里。她一步上前,挡在董敬禄身前,平静地看向那金牙汉子。那汉子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看似文弱的中年妇人。

“这位长官,”林蕴芝的声音不卑不亢,眼神锐利如针,“要查,可以。官府的正式公文,拿来我看看。没有公文,私闯民宅,打砸店铺,骚扰良民,就算是‘维持会’,也得讲王法吧?”她特意加重了“王法”二字。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金牙汉子粗重的气息。

“王法?”金牙汉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调门,那张油汗涔涔的脸瞬间扭曲起来,狰狞毕露。他甩在半空的手非但没收回,反而更用力地挥下,带着一阵恶风,狠狠扇在董敬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像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董敬禄被打得一个趔趄,瘦削的身体重重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排黄铜拉环剧烈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他捂着脸颊,指缝间迅速渗出几缕鲜红的血丝,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流下,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开几个暗红的小点。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金牙汉子,里面燃烧着屈辱和怒火,花白的胡须剧烈地抖动着,却硬是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痛呼。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金牙汉子啐了一口,一脚踹开挡路的翻倒的药碾子,铁碾子“哐当”一声撞在柜脚。“王法?老子告诉你!在武所,老子就是王法!搜!”

两个喽啰如狼似虎地扑向通往账房的小门。董敬禄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气,猛地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死死堵住了窄小的门框!“东家!不能让他们进!”他嘶声喊道,额角青筋暴跳,血混着汗流进眼角,他也顾不上去擦。

“滚开!”一个喽啰抓住董敬禄的胳膊,想把他扯开,另一个则抬脚猛踹他的腿弯。董敬禄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却硬是没倒,反而更紧地用身体抵住门框,指甲甚至在粗糙的门框上抠出了木屑。他像一座摇摇欲坠、却死死钉在原地的石碑,任凭拳脚雨点般落在他并不结实的背上、肩膀上。

“禄古!”林蕴芝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利和决绝。她猛地往前一步,却不是冲向那些汉奸,而是扑到董敬禄身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开那些敬禄身上的拳脚。“住手!你们要找什么?!”

“账本!还有钱!”金牙汉子狞笑着,贪婪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肆无忌惮地在铺子里扫视,“济仁堂这么大的铺面,会没钱?孝敬了太君,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不然……”他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把油光锃亮的驳壳枪,枪口黑洞洞地指向林蕴芝和死死护着门的董敬禄,“不然,老子就以通共抗日的罪名,把你们统统抓!让你们尝尝老虎凳、辣椒水的滋味!”

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气息。林蕴芝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她看到董敬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愤怒,更深的是一种豁出命去的决然。

董敬禄,这个湘水湾的血脉,是要用命守住济仁堂最后的一点根基!

电光火石间,丈夫傅老先生临终前那双浑浊却充满信任的眼睛,林世才(桂生)消失在雨夜时滚烫的手,嘉桐缝鞋时那刺眼的白线,善承看着烧穿锅底时懊恼的脸,善云刮油渣时瘦小的背影……无数画面和声音在她脑中轰然炸开,最终汇成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不能硬抗。人没了,济仁堂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住手!”林蕴芝再次开口,声音反而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满屋子的戾气和血腥都吸进肺里,再化为冰水浇灭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她抬手,轻轻、却异常坚定地按在董敬禄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不解。她的目光越过金牙汉子令人作呕的狞笑,直直地看向他身后那排沉默而沉重的乌木药柜。

“账本,是铺子的命脉,不能动。”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每个音节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石子,砸在地上,“钱……有。”

这三个字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金牙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被一种狂喜和贪婪取代,眼睛亮得惊人。

董敬禄猛地扭头看向林蕴芝,沾血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痛心,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林蕴芝按在他肩上的手更用力地压住了。

林蕴芝不再看任何人。她松开董敬禄,径直走向药柜尽头那个存放“雄黄”的巨大抽屉。这抽屉位置最低,也最不起眼。她蹲下身,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伸出食指和中指,用尽了力气,抠住抽屉底部一块颜色略深的、毫不起眼的青砖边缘。

砖头,被撬动了。它并非固定,只是严丝合缝地嵌在那里。林蕴芝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点点,一点点地将那块沉重的青砖撬开一条缝隙,然后用力将它掀了起来!

砖下,是一个浅浅的土坑。坑里,静静躺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包裹。油布上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和经年的浮尘,颜色灰败,毫不起眼,却透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屏息的隐秘感。

林蕴芝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那油布包拽了出来。包裹入手极沉。她抱着它,走到金牙汉子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看着他,然后,双手一松。

“咚!”一声闷响。

沉重的油布包裹砸在撒满黑色药粉的青砖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都在这里了。”林蕴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金牙队长眼中精光爆射,迫不及待地弯腰,粗暴地撕扯开厚厚的油布。油布散开,露出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不是纸钞,而是一块块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冷硬光泽的银元!袁大头!足有好几十块!它们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枚都圆润厚重,边缘带着清晰的齿痕,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的、带着历史沉淀感的味道。

这是乱世里最硬的通货,是真正的硬货!

“哈哈!哈哈哈!”金牙队长抓起一把银元,在手里掂了掂,听着那沉甸甸、令人心醉的金属碰撞声,发出得意忘形的狂笑。他随手拿起一枚,凑到嘴边,用那颗醒目的金牙用力咬了一下,银元边缘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成色足!傅家果然有家底!”他贪婪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银元,又瞟了一眼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嘴唇的林蕴芝,以及摇摇欲坠、满脸是血的董敬禄,笑容更加猖狂。

“算你识相,傅家娘子!”他将手里的银元哗啦啦丢回包裹里,示意手下赶紧包起来。“这点‘捐’,算你们济仁堂识大体!记住了,以后每月初五,‘剿匪捐’按时送到团部!要是敢少一个子儿,或者走漏风声……”他掂了掂枪,眼神阴鸷,“哼!这铺子,还有你们一家老小,就别想安生!”

他弯腰,亲自将那沉重的油布包裹紧紧扎好,夹在腋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满意地晃了晃脑袋。他不再看林蕴芝和董敬禄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件碍眼的垃圾,朝两个兵痞歪了歪嘴:“走!下一家!这趟油水不错!”

三个穿着黄皮军装的身影趾高气扬地踏过地上散落的药粉,撞开济仁堂虚掩的乌木大门,扬长而去。门外炽烈的阳光猛地涌入,刺得人眼睛生疼,也照亮了地上董敬禄滴落的血迹和那一片狼藉的药粉,更映得林蕴芝的脸,惨白如纸。街面上远远有探头探脑的邻居,立刻又缩了回去,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铺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金牙队长嚣张的笑声似乎还在空气里回荡。董敬禄靠着药柜,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悲愤和无力。他看着林蕴芝,嘴唇哆嗦着,终于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东家……那是……那是老东家留下的……压箱底的钱啊……”

“我知道。”林蕴芝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绷紧到极致的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她缓缓弯下腰,没有去看董敬禄脸上的血,也没有去看那散落的药碾子和乌黑的粉末。她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块被她掀开、此刻歪斜地躺在一边的青砖上。砖下,那个小小的土坑,空空如也,像一个被剜开、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伸出手,不是去扶董敬禄,而是用沾着灰尘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将那块冰冷的青砖重新推回原位。砖块的棱角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人还在,”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誓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却又异常固执的坚持,“铺子……就还在。”

她直起身,不再看那个地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落在董敬禄布满血迹的脸上。“禄古,”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冷静,“去后面,把脸洗了,伤口上点金疮药。”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向后堂。她的背影挺直,像一把被生活磨砺得更加锋利的刀,只是那脚步,踏在青砖上,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千斤重担。

那包被夺走的银元,沉甸甸的,不仅是钱,更是傅老先生半生心血,是济仁堂在乱世中艰难维持的最后一点积蓄,是她准备留给孩子们、以备灾年或变故的最后一道屏障。如今,它成了“剿匪捐”,买来了暂时的平安,也买走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仅存的一点元气。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尘土和散落药粉的苦涩味道,经久不散。那乌木大门洞开着,像一个无声哭泣的伤口,映照着这兵匪横行、民不聊生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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