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烟馆的小二来药铺,说馆里老妈子生病了。卢掌柜说手头还有事,就安排傅鉴飞去出诊。傅鉴飞踏入烟馆时,一股混杂着烟草味、汗味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昏暗的大厅,角落里的一张破旧椅子上,蜷缩着一个面色蜡黄,形容憔悴的人,若不是咳嗽声断断续续,真以为不是活物。
路上听小二说,老妈子在烟馆干了快20年了,原来是跟着先前的老板做外室,帮着暖脚,老板前几年生病去世,老妈子也就没有人罩着。现在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又没个儿女照顾。现在的老板看着可怜,让她做些洗涮的活。这一生病,活儿也干不成了。
傅鉴飞快步走到老妈子身旁,轻声问道:“老人家,会怎样啦?”老妈子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与疲惫,有气无力地说道:“先生啊,我这胸口闷得慌,喘不过气来,还老是咳嗽,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喽。”
傅鉴飞轻轻点头,示意老妈子放松些。他先是仔细观察老妈子的面色,只见其面色萎黄而黯淡,眼眶周围隐隐泛青,这是气血不足且兼有寒湿之象。接着,他又搭上老妈子的手腕,为其诊脉。片刻后,他微微皱眉,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老妈子的脉象沉细而迟,这是阳气虚衰,气血运行不畅之证。
傅鉴飞又轻轻按压老妈子的胸部和腹部,询问她是否有疼痛之处。老妈子皱着眉头,指了指胸口下方,说道:“这里,时不时地就疼,一阵一阵的。”傅鉴飞心中明白,这是寒邪凝滞,气血瘀阻所致。
诊断完毕后,傅鉴飞轻轻扶起老妈子,说道:“老人家,您这病啊,是长期受烟草之气侵蚀,再加上气血亏虚,寒湿内侵所致。也有一定年纪了,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不要想太多。我给您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番,定能有所好转。”
说罢,傅鉴飞便坐到桌子边,写下了方子,首先选取了人参、黄芪等补气的药材,以增强老妈子的元气,改善其气血不足的状况。接着,又加入了干姜、肉桂等温热之品,用以驱散体内的寒邪,温暖脾胃。考虑到老妈子咳嗽的症状,他又加入了杏仁、桔梗等止咳化痰的药物,以宣肺理气。
傅鉴飞交给小二说:回头去把药抓了,我这里也不收出诊费了。
傅鉴飞又详细地嘱咐老妈子煎药的注意事项:“老人家,这药要先用水浸泡半个时辰,然后用大火煮开,再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煎好后,趁热服用,每日一剂,分两次喝完。”
傅鉴飞还深知饮食调养对于老妈子病情恢复的重要性,又交待说“饮食上要以清淡为主,多吃一些易消化的食物,如小米粥、山药粥等,既能健脾益胃,又能补充气血。同时,要避免食用生冷、油腻和辛辣的食物,以免加重病情。”
回到药铺,只见董元昌董老板正在卢老伯聊天,卢掌柜又村里出诊了,诊桌前面还坐了一个壮汉,原来是木行的力夫伤了腿。傅鉴飞上前一番察看,得知患者在搬木头时,被大木筒滚下来压伤,剧痛难忍,无法站立行走。
傅鉴飞轻轻触摸患者受伤的右脚,触碰到多处异常的骨擦感,又有明显的肿胀和淤血,受伤部位呈青紫色,肿胀已经蔓延至脚踝和小腿部分。
傅鉴飞又搭上伤者手腕,为患者诊脉,脉象沉细与迟涩,这是因伤痛导致气血瘀滞,经脉不畅。接下来自然是正骨、外敷内服。
傅鉴飞决定先为患者进行正骨复位。他让患者平躺在医馆的诊床上,在患者受伤的脚部周围铺上柔软的布垫,固定好患者的腿部,防止移位加重损伤。
傅鉴飞站定,双手稳稳地握住患者受伤的脚部。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运用独特的正骨手法。先是轻轻牵引,缓缓地将错位的骨骼归位,每一下动作都精准而克制。他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全神贯注于手中。随着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只听到“咔哒”几声轻微的声响,那是骨骼复位的声音。傅鉴飞再仔细检查,确认骨折断端基本对位良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骨完成后,傅鉴飞又取来配制好的的中药散剂,这是傅鉴飞选用具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功效的当归、红花、三七、乳香、没药等药材,研磨成细腻的粉末。他将药粉均匀地撒在患者受伤的脚部,确保每一处骨折和肿胀的部位都能覆盖到。药粉上涂抹上一层特制的药膏,这药膏是用动物油脂熬制,再与多种中药材混合制成,具有良好的黏性和渗透性。又用煮过的麻布一层一层地包起来,从脚部一直到小腿,确保药粉和药膏不会脱落。
董老板看着傅鉴飞一通操作下来,行云流水,称赞道:“傅郎中的医术啊,比鲁班的榫卯一样精巧啊。”傅鉴飞起身时,董老板往他兜里塞了包“旭日牌” 香烟。傅鉴飞说我不抽烟,董老板说:“装着,你小子别端着,我这辈子最服两种人——能把死人气活的,还有肯给苦命人治病的。回头到我木行吃饭,我那儿的厨子是汀州来的,他做的白斩河田鸡十分崭。”又转向卢掌柜,邀请道“到时也请一起来。”卢掌柜笑一笑说:“你知道我不喝酒的。”婉拒了。董老板也不勉强。
傅鉴飞听了不禁心里一动,倒不是馋白斩鸡的好味,想想离开汀州到峰市也有三个月了。
傅鉴飞再开了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加上杜仲、牛膝,续断、骨碎补强筋健骨,助力骨折愈合,又交待了煎药步骤,还有吃些骨头汤之类的。董老板笑着说:我们的命没有那么精贵。我们这些人,每天在木场的日头底下、灰尘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只要这双手还能动,能有口热乎饭吃,就可以了。命嘛,在咱眼里,就是能动、能吃,能为家人遮风挡雨,其他的,都是虚的。说完,董老板爽朗地笑了起来。
隔了几天,傅鉴飞和明光应董老板的邀请,等到药铺打烊,提了两坛药酒,到了沿江的董记木行。这里到客运码头有点距离,在江凹进去的河滩地,做木行倒是很合适,也不扰民,远远地看到围栏里的货场码放着几大堆木筒,堆得都小山高。
走过堆场,还有一排木屋。力夫的宿舍,伙房,董老板的帐房,都在这排木屋里。正是晚上时分,力夫们都下工回来了,去江边洗衣的,蹲在屋檐下抽烟的,还有躺在大统铺歇息的。
走进伙房,一角的方桌上已摆上了酒菜碗筷。董老板招呼着,来来来,坐坐坐。说完就自己坐在上首,傅鉴飞和明光两侧坐下,对面坐了个董老板的侄儿,董三,也是木行的伙计。
正中间有一盆金黄色的白斩鸡,还有一大盆鱼头豆腐汤,厨子正在炒青菜,说还有一个鱼粄正在锅里热着。
灶台上另一个锅还温着一大壶的米酒,酒香也弥满着整个伙房。
盘中的白斩河田鸡泛着油光,鸡块肌理分明,蘸料碟里姜茸与葱白碎,这厨子还真是高手啊。
等都落座后,董三就倒了四碗米烧酒,再端到各自面前。董老板端起碗说了几句客套话,就一口喝了。傅鉴飞几个跟着也喝了。
董老板用筷子夹起一只鸡腿,递到傅鉴飞的碗里,又夹起另一只鸡腿给明光。说,这是正宗的河田鸡种,就在这木屋的后面半山上放养着,走地鸡,都有一年以上了。“你看看这个鸡冠,够老的。”说着就夹起鸡头,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酒过三巡,菜也吃了不少。
傅鉴飞让董三给董老板加满酒,又给自己加满,端着碗站起来,朝着董老板矮了矮身子。
“承蒙董老板看起,借这碗酒,祝董老板四季发财。”
董老板自然开心,也不多说,一口干了。
明光也一样敬了一碗。
然后各自又互相敬酒。
董老板说:“我这人就是爱交朋友,我这里也认识些人,在峰市有什么事就可以找我。”
傅鉴飞说:“一定。一定。”
然后又聊到药铺,说卢掌柜父子也是实在人,营生也不大。
傅鉴飞想着坐堂医师,自然也发不了大财。先这样做几年再说吧。
明光突然嗤笑出声:“董叔的鸡养得金贵,这鸡骨头也是够硬的”
他齿间叼着的鸡骨“咔”地断成两截。屋外远处的江水声呜咽地传过来,江风一阵吹来,灶堂里新添的木柴“啪”地爆开朵蓝火。
就这样东聊西扯,酒越喝越多,四人都有醉意,后面说什么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