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风都带上了一股子腥臭和怨毒，吹在人脸上，像是无数怨魂在耳边低语。
那从杜寰体内爆发出的黑气，已经浓稠得化不开，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形成了一个高达两米多，轮廓扭曲的人形怪物。
黑色的角质鳞甲覆盖了全身，关节处生出狰狞的骨刺，十指变成了利爪，闪烁着幽幽的黑光。那张原本属于杜寰的脸，此刻布满了蠕动的黑色纹路，唯有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我滴个乖乖……”柯守衡看得头皮发麻，手里的桃木剑都握紧了几分，“这他娘的是把自己炼成鬼王了？疯子，东洋这帮家伙都是疯子！”
而被他骂作疯子的川上央泽，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狂热的赞许。他看着杜寰异变后的形态，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刘青……”
那怪物张开了嘴，发出的不再是杜寰的声音，而是一种由成百上千个声音扭曲、重叠在一起的恐怖合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怨恨。
“……我要你……神魂俱灭！”
话音未落，那怪物猛地一踏地面！
“轰隆！”
一声巨响，他脚下的岩石地面瞬间炸开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而他的身影，则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狂暴气势，直直地撞向刘青！
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残影！
“来得好！”
刘青不惊反怒，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一撞，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双脚稳稳扎在地上，浑身法力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他双手在胸前快速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
“茅山法印·不动明王！”
一层金色的光晕从刘青体表浮现，迅速凝结成一尊怒目圆睁、宝相庄严的明王虚影，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攻城锤撞上了万年不倒的城墙！
那黑色的怪物，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金色的明王虚影之上。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吹得碎石乱飞，草木倒伏！柯守衡和川上央泽都被这股冲击波逼得连连后退。
金色的明王虚影剧烈地晃动起来，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而那怪物也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弹开，踉跄着后退了十几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深深的脚印。
刘青闷哼一声，脸色微微泛白。
这怪物的一撞之力，竟然恐怖如斯！
“桀桀桀……”怪物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他似乎对自己这一击没能撞碎那层护罩感到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猛地抬起利爪，无数道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聚成数道漆黑的能量刃，铺天盖地地朝着刘青攒射而来！
另一边，柯守衡也被川上央泽缠住了。
“你的对手是我！”川上央泽的刀法变得愈发狠厉，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显然是想拖住柯守衡，为杜寰创造机会。
“滚开，老鬼子！”柯守衡心里着急，嘴上也不饶人，“你徒弟都快变成一坨屎了，你还在这儿挡道！”
他手中桃木剑一抖，剑身之上黄符灵光闪烁，清虚剑法陡然一变，不再飘逸，反而变得大开大合，剑光如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竟是硬生生地将川上央泽的攻势压了回去！
“青子，这玩意儿邪性得很，别跟他硬碰硬，找他的命门！”柯守衡抽空大喊了一声。
刘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那漫天射来的黑色能量刃，他身形一晃，脚踩七星步，整个人变得飘忽不定，在密集的攻击缝隙中穿梭自如，竟是没有一道能量刃能碰到他的衣角。
“没用的！”怪物的合音响起，“在这百鬼之身面前，你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度冲上前来，一双利爪舞动如风，带起阵阵阴风，每一次挥击，都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咆哮，爪风不仅凌厉，更带着一股侵蚀神魂的阴毒力量。
刘青不敢大意，从帆布包里抽出三张紫色的符箓，屈指一弹。
“三清神雷，破邪！”
三张符箓化作三道紫色电光，呈“品”字形射向怪物。
那怪物不闪不避，任由三道神雷劈在自己身上。
“滋啦！”
电光在他黑色的鳞甲上炸开，却只是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鳞甲表面焦黑了一片，转瞬之间，又被翻涌的黑气修复如初。
“看到了吗？刘青！这就是力量！你那点微末道行，给我挠痒痒都不够！”怪物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和疯狂。
刘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百鬼夜行之身”果然难缠，不仅力量和速度暴涨，防御力更是惊人，而且恢复能力极强，几乎等于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是吗？”
刘青冷笑一声，他忽然放弃了游斗，猛地停下脚步，任由那锋利的爪风扑面而来。
就在利爪即将触及他面门的瞬间，刘青的双眼之中，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灵觉冲击！”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精神力量，化作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轰进了怪物的脑海！
“嗷——！”
怪物那重叠的嘶吼声中，第一次带上了痛苦的意味。他抱着头，踉跄后退，那双纯黑的眼睛里，闪过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这“百鬼夜行之身”的本质，是将无数阴魂厉鬼强行融入己身，化为力量。力量虽强，但这些驳杂的灵魂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刘青的灵觉冲击，正是直接攻击这些作为力量源泉的阴魂！
“就是现在！”
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刘青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掌心，双手以快到出现残影的速度，凌空画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复杂符文！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茅山镇教神符，破邪镇煞！”
这道符，比之前任何一道符箓都要复杂，都要玄奥，金光之中，隐隐有龙虎之形盘踞，一股浩然正气冲天而起，连山谷上方的阴云都被冲散了一角！
“去！”
刘青一掌拍出，那道金色的神符脱手而出，迎风便涨，化作一张数米大小的金色光网，当头朝着还在嘶吼的怪物罩了下去！
“不——！”
怪物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疯狂地挣扎，浑身黑气暴涨，想要抵挡那金色光网的下落。
“给我镇！”
刘青双目圆瞪，体内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那道神符之中！
“滋滋滋……”
金光与黑气疯狂地碰撞、湮灭，发出刺耳的声响。金色光网每向下降一寸，怪物身上的黑气就稀薄一分，他那庞大的身躯也开始剧烈地颤抖，体表的鳞甲片片碎裂。
另一边，柯守衡也抓住了川上央泽分神的瞬间。
“老鬼子，你徒弟都要没了，你也下去陪他吧！”
柯守衡一声大喝，手中桃木剑光芒大放，一招“云开见日”，剑尖划出一道圆润而致命的弧线，绕开了对方的太刀，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川上央泽的胸膛。
“噗嗤！”
川上央泽身体一僵，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桃木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了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搞定收工！”柯守衡拔出桃木剑，甩掉上面的血迹，长出了一口气。
而刘青这边，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在镇教神符的煌煌神威之下，怪物身上的黑气终于被彻底净化、蒸发。
那庞大的身躯如同漏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缩小，最终变回了杜寰原本的模样，浑身是血，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刘青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水，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法力。
他走到杜寰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宿敌。
杜寰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眼中的漆黑已经褪去，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更多的，是死寂和灰败。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涌出大口的鲜血，“我……还是……输了……”
“你从一开始就输了。”刘青的声音很平静，“把希望寄托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上，注定走不长远。”
“呵呵……”杜寰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微弱，却带着一种解脱，“是啊……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喘息了几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刘青……别……别得意……鬼川一派的……真正目的……不在……神农架……”
刘青心中一动，蹲下身子。
“在哪？”
“昆仑……是昆仑山……”杜寰的眼神开始涣散，“黑泽大人……他们……要在昆仑山……打开……‘神迹’之门……那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咳咳……我……我只是……一枚……弃子……”
昆仑山！
听到这三个字，刘青的瞳孔骤然一缩！
师父！
李老头失踪的地方，就是昆仑山！
“‘神迹’之门是什么？”刘青急忙追问。
然而，杜寰的头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最后一丝生机，也从他的身体里流逝了。
山谷里，恢复了寂静。
柯守衡走了过来，踢了踢川上央泽的尸体，撇撇嘴：“都解决了。这小子临死前跟你说什么了？看你这表情，不对劲啊。”
刘青缓缓站起身，遥遥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连绵无尽的昆仑山脉。
他将杜寰最后的话，简单地跟柯守衡说了一遍。
柯守衡听完，山羊胡都差点被他自己揪下来：“昆仑山？那帮东洋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那种地方搞事？李道兄他……不就是去了昆仑吗？”
刘青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鬼川一派、黑泽、神迹之门，还有杳无音讯的师父……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被誉为万山之祖，华夏龙脉之源的神秘之地。
“柯师叔。”刘青转过头，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
“干嘛？”
“这趟差事，还没完。”
刘青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我们去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