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和血腥气还没散尽,林子里静得吓人。赵铁柱拄着柴刀,呼哧带喘,看着雪地上那只彻底没了声息的猞猁,心里头又是后怕,又是解气,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
“风…风哥,这玩意儿……真让咱给撂倒了?”他声音还带着颤,下意识地离那猞猁尸体远了两步,仿佛怕它再跳起来。
秦风没立刻答话,他先弯腰捡起土铳,退出空了的药包,又用通条清理了一下铳管里的残渣,动作沉稳,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做完这些,他才走到猞猁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打量。
黑豹也凑了过来,用鼻子小心地嗅了嗅死透的猞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在确认战果,又像是在向主人表功。秦风拍了拍它结实的脖颈,赞道:“好样的,老伙计!今天多亏你了!”
这才转头对赵铁柱说:“死了,透透的。这东西凶是凶,挨了铳子,神仙也难救。”
他拨开猞猁身上被铁砂打得血肉模糊的部位,露出旁边相对完好的皮毛。这一看,连秦风眼里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
这只猞猁体型确实不小,身长接近一米,四肢粗壮,即便死了,也能想象出它活着时的矫健凶猛。最难得的是它这一身皮毛。背部是均匀的银灰色,带着一种清冷的光泽,上面散布着清晰而规则的深褐色斑点,如同雪地上绽放的梅花。腹部的毛色较浅,呈灰白色,绒毛极其厚实绵密。虽然胸腹和前肢部分被铁砂打烂了,但背部、后臀和大半个侧身的皮张依旧完好,毛色油亮,手感顺滑厚实,在冬日暗淡的光线下,依然显得华贵不凡。
“可惜了,”秦风轻轻抚摸着那完好的皮毛,语气带着一丝遗憾,“铳子到底不如步枪,要是能用步枪打,这皮子一点不伤,那才叫完美。”
赵铁柱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凑近了些,看着那身漂亮的皮毛,咂舌道:“我的娘嘞,这皮子……真好看!比供销社挂的那些狗皮帽子、羊皮袄子瞅着高级多了!”
“猞猁皮,向来是皮货里的上等货色,”秦风解释道,手里已经拿出了他那把锋利的猎刀,“尤其是这种冬皮,毛长绒厚,斑点清晰,保暖又好,还轻便。南方那些有钱的老板,就稀罕这玩意儿,做成大衣领子、帽子,一件能顶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剥皮是个细致活,尤其是想要一张好皮子。秦风没有直接从腹部下刀,而是让赵铁柱帮忙,将猞猁尸体翻转,让它腹部朝上。
“剥这种大牲口的皮,讲究个‘筒子剥’,尽量保持皮张完整。”秦风用刀尖在猞猁的后腿关节处小心地划开一圈,然后又在前肢同样位置操作,避开被铁砂打烂的区域。“先从四肢开口,然后顺着肚子中线,从下巴颏一直划到尾巴根,刀要稳,不能深,划破皮就行,千万别伤了里面的肉和筋膜。”
他的动作娴熟而精准,刀锋沿着预想的路线缓缓移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筋膜,却丝毫没有伤及下面的组织。赵铁柱瞪大眼睛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秦风。
划开中线后,秦风开始用刀尖和手指配合,小心翼翼地将皮毛与肌肉分离开来。这个过程更需要耐心和巧劲,像是在进行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他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指探查皮肉粘连的情况,或用刀背轻轻敲打某些紧贴骨骼的部位。
“看,这里,后腿胯骨连接的地方,皮子紧,得慢点,”秦风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讲解,“还有腋下,这地方的皮薄,最容易扯破。”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近乎完整的猞猁皮被慢慢地、如同脱衣服般从尸体上剥离下来。除了胸腹那几个被铁砂破坏的窟窿,整张皮子形状保持得极好,银灰色的背毛,灰白色的腹毛,界限分明,上面的斑点清晰可见,拿在手里沉甸甸、毛茸茸的,带着野兽的余温和一种野性的光泽。
秦风将剥下的皮子内侧朝上,摊在干净的雪地上,用雪仔细擦拭掉上面残留的血迹和脂肪。冰冷的雪接触到温热的皮子,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铁柱,瞅见没?”秦风指着这张硕大而华丽的皮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就这张皮,哪怕带着这几个铳眼,只要鞣制好了,带到县里,或者干脆想办法送到市里的土产公司,少说也能卖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然后又加了两根。
“七…七十块?!”赵铁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陡然拔高,破了音。七十块!在他概念里,这简直就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他爹在生产队累死累活干一年,也未必能剩下这么多!
“只多不少。”秦风肯定地点点头,小心地将皮子卷起来,用带来的软布包好,捆扎结实。“这还是带着伤的价格。要是完好无损,上百块都有可能。所以我才说,这山里值钱的玩意儿多着呢,光盯着那几口肉,眼界就窄了。”
他将宝贵的猞猁皮单独放进背篓里,用其他东西固定好。然后才开始处理猞猁的肉和骨头。猞猁肉粗糙,腥臊味重,一般人不爱吃,但秦风也没浪费,将完好的后腿肉和里脊割下来,准备带回去,好歹是肉。剩下的内脏和残骸,他照例选了一棵高树,挂上去孝敬山神爷。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经偏西了。林子里光线暗得更快。
“风哥,咱……咱还往里走吗?”赵铁柱看着幽深的林子,心里有点打怵。刚才猞猁的袭击,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秦风看了看天色,又感受了一下左臂伤口隐隐的作痛,摇了摇头:“今天不走了。这猞猁的血腥味太重,保不齐会引来别的家伙。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简单过一夜,明天一早就往回撤。”
他顿了顿,看着赵铁柱依旧有些苍白的脸,笑了笑:“咋?让一只猞猁就把胆子吓破了?这趟咱没白来,这张皮子,顶得上之前所有收获。等卖了钱,少不了你的份。”
赵铁柱被说中了心思,脸一红,梗着脖子道:“谁……谁怕了!我就是……就是寻思着天快黑了……”
秦风没再戳破他,招呼黑豹,带着收获和一丝疲惫,开始寻找合适的宿营地。背后那片染血的雪地和悬挂的内脏,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山林的残酷与丰饶。而那张卷起来的猞猁皮,则像是一个华丽的注脚,标志着秦风在这条路上,又扎扎实实地前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