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压在西山梁子上,将最后一点暖乎气儿也收走了,北风又贼溜溜地紧了起来,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秦风踩着屯子里被踩得瓷实的雪道,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正准备去屯南头的小河套看看前几天下的几个撅达钩有没有钓上鱼。刚拐过老碾坊的墙角,远远就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背着一大捆几乎要把人压弯的柴火,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屯子口往这边挪动。
那身影他太熟悉了,即便裹着厚重的棉袄,围着半旧的红头巾,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林晚枝。他前世亏欠太多,最终遗憾错过的青梅竹马。
寒风把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吹得纷乱,小脸冻得通红,像擦了过量的胭脂,鼻尖也红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她低着头,努力保持着平衡,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那捆快有她半人高的柴火垛子,压得她纤细的腰身微微弯曲着。
秦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又酸又涩。前世记忆翻涌上来,他想起晚枝嫁给他后没享过几天福,起早贪黑,操持家务,后来他忙着所谓的事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冷了心,受了委屈……最后郁郁而终。那是他心底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让她吃这份苦!
他几乎是跑着迎了上去,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接她背上的柴火捆子。
“晚枝,给我。”
林晚枝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秦风,那双原本因吃力而微蹙的杏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惊喜,随即又被浓浓的羞涩取代,像受惊的小鹿,慌忙躲闪着他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背柴火的绳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秦…秦风哥…不用,我…我自己能行…”
“能行啥?瞅你这小身板儿,都快让这柴火垛子给压没了!跟我还外道?”秦风故意把脸一板,手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小心地将柴火捆子从她略显单薄的背上卸了下来,轻松地扛到自己肩上。这百十斤的分量,对他来说,跟玩似的。
肩头一轻,林晚枝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偷偷抬眼看了看秦风。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硬朗的线条,似乎比前些日子更黑了些,也…更结实了。她听屯里人说了,秦风哥前几天一个人打了老大一头狍子,还分给了好多乡亲,连她家昨天都吃上了秦家送来的炖狍子肉,香得她弟弟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秦风哥…听说…听说你打着大狍子了?真厉害…”她小声说着,声音里带着由衷的佩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她喜欢的男人,有本事!
“运气好,碰上个傻狍子。”秦风扛着柴火,放慢脚步,跟她并肩走在雪道上,侧头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耳朵,心里那股疼惜劲儿更浓了。他停下脚步,空着的那只手伸进自己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来一个用手绢包着、还带着他体温的烤土豆,塞到林晚枝手里。
“呶,揣怀里还热乎着,赶紧捂捂手,瞅你这手冻的,跟红萝卜似的。”
那土豆确实还温热着,透过粗糙的手绢,一股暖流顺着林晚枝冰凉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让她整个身子都似乎暖和了起来。她握着那颗土豆,感觉脸上更烫了,心跳也“扑通扑通”地加快了速度,像是有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棉鞋尖,不敢再看秦风。
“谢…谢谢秦风哥…”
“跟我还说谢?”秦风看着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前世他怎么就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珍惜?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承诺:“晚枝,往后,别再一个人上山砍这么重的柴火了,危险,也累。缺柴火跟我说,我力气大,一会儿功夫就能给你家砍够用的。等我再多攒点钱,想想办法,一定让你,让你家,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挨冻受饿。”
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不是在吹牛,而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事实。
林晚枝猛地抬起头,撞进秦风那双深邃而真诚的眼睛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疼惜,有愧疚,还有一种让她心安的坚定。她从未听过秦风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也从未听过哪个年轻后生敢这样笃定地承诺未来的日子。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有些内向、甚至略带青涩的秦风哥,但……这样的他,却让她觉得无比可靠,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胀。
“秦风哥…”她喃喃道,眼眶有些发热,心里那头小鹿撞得更凶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行了,快家去吧,外头冷。”秦风看着她这娇羞无限的模样,心里也是暖暖的,笑了笑,扛着柴火,大步流星地朝着林晚枝家的方向走去。
林晚枝手里紧紧攥着那颗带着秦风体温的烤土豆,看着前面那个扛着沉重柴火却依旧挺拔稳健的背影,夕阳将他影子拉得老长,也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的。她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积雪,走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屯间小路上,谁也没再说话,一种微妙而甜蜜的气氛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