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期限是十五日,许长歌拿出沈长轩所给的米行票据,米行管事不敢拖延,只得开始交粮,这是双方签订的生死契约。
米行的一座粮仓里,上千石新米堆得像座小山,干燥的米香混着仓底的霉味,从里面弥漫出来。
在检查完米粮没有问题后,运粮队开始装车。
许长歌立在粮堆前,扫了一眼隔壁另外几座封闭的粮仓。
通过透视能力,可见其内储粮数量大的惊人,如沈家这等无良富商,在桃源县霸占土地,垄断米市,整个大乾不知还要有多少。
王朝国祚历来不超三百年,其根源就在土地兼并。
许长歌一想到来洛城所见,那些沿路啃树皮,易子而食的流民,下意识的握紧双拳。
“许长歌,就凭这点人手,你也真敢接这千石粮?”
忽闻一声轻蔑的嘲讽,许长歌转头见到沈长轩走来。
身上锦缎长袍穿得一丝不苟,脸色比寒冬的风还要冷,下巴微仰,鼻孔朝天,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许长歌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没接话。
眼前的沈长轩已有取死之道。
见许长歌沉默,高高在上的沈长轩更觉得意,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贴到许长歌面前,用冲天的鼻孔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恶毒的笃定。
“等你出了洛城,要么死在叛军的刀下,要么喂了山里的匪患,两条路,没一条能活!”
“李文正也会倒台,柳清鸢也会因你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手,指着许长歌的鼻子,“现在,纵使你给我磕头下跪求饶,求我收回这批粮,我都不会放过你!”
“这就是你敢杀我沈家子弟的代价!”
许长歌缓缓垂下眼帘,再抬起来时,眼底的平静已然褪去,只剩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没有去拍沈长轩的手,只是声音低沉地开口,“沈长轩,你可知在天仙楼雅间内,你沈家三公子临死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许长歌声音里带着嗤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怜悯,又有几分残忍。
他往前踏出一步,反将沈长轩逼得后退了半步。
“你那高高在上沈三公子,死之前可没半点体面,他跪在地上,额头在地上磕得满是血污,连声音都在发抖,一个劲地求饶,说只要能活下来,愿意把沈家的粮全献出来,只求杀他的人,饶他一条狗命!”
许长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粮仓里回荡。
这一字一句如同锤头一样锤在沈长轩心头,让他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脸色从白转青,再从青转紫。
他最疼爱的三弟,向来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猛地嘶吼起来,“你撒谎!你休要污蔑我三弟……”
此时,粮已装车完毕,许长歌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沈长轩,待运粮队到达桃源县之时,就是你沈家覆灭之日。”
说完,他转身领着运粮队开始返程。
玄色的身影消失在粮仓门口,只留下沈长轩一个人,在散落的米堆前,气得浑身发抖。
“许长歌,前面的天罗地网正等着你,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交割完千石粮食,运粮队缓缓驶出洛城城门。
城外寒风呼啸,卷起路边的枯草碎石,打在运粮车的木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格外刺耳。
沈长轩的威胁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运粮队员的心头,此刻出了城,那层阴云愈发浓重。
年轻府军紧了紧手中的朴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色也透着几分苍白。
经验丰富的老衙役眉头紧锁,眼神一直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荒坡与树林,生怕从中窜出来歹人。
周向阳扫了一眼身后的千石粮食,心中忐忑不安。
这可是块肥肉,别说黑山贼,就是那些饿疯了的流民、作乱的叛军,哪个不想扑上来咬一口?
他的话让周围几人愈发紧张,脚步都下意识加快了些,目光死死盯着四周,生怕暗处突然冲出伏兵。
队伍里无人说话,一片死寂,个个脸上写满焦虑与不安。
尤其是当运粮队伍到达黑风岭地界,府军们连呼吸似乎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凝重。
前面就是黑山贼的地盘了,众人尚不知许长歌的应对之法。
每个人心中都有浓重的狐疑,难道就这么等着对方前来打劫吗?
“许巡检,前方就是黑风岭了,我们要小心了,那帮穷凶极恶的黑山贼应当正等着我们呢。”周向阳骑马来到许长歌身侧,望向前方。
许长歌抬眸望向巍峨的黑风岭,眼神骤然明亮,指尖轻轻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目光扫过前方一高一低子母两座山峰。
“周主簿,你带着粮队继续前行,我这就去上山找他们。”
他忽然压低声音,叮嘱道:“若是真遇到不可敌之敌,转动木牛流马的牛舌,果断放弃粮车,撤到山林安全区域,等我回来,切记!”
说着,他转头对赵岩朵使了个眼色,“走吧,报仇的时机的到了!我今日便兑现对你许下的承诺,这也是为那些遭受劫掠的桃源县百姓复仇!”
言罢,直接勒马朝着黑风岭母岭而去。
赵岩朵听到复仇二字,双眸随即泛红,父亲被黑风岭众位当家一刀一刀刺死的那一幕犹如昨日,今日终于可以亲自手刃仇敌。
只不过,许长歌真的能做到吗?
就凭我们两个人?
不管了!
若是不敌,自己投降魏无熊便是,只求能让这无赖活着回来。
赵岩朵杏眸一凝,银牙一咬,纵马跟上许长歌。
这一幕直接惊呆众人。
府军其中一名队长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周主薄!黑风岭贼寇成群,多达两百多人,许巡检二人单枪匹马上去,不是送命吗?”
纵使是老衙役们,也瞠目结舌,满脸惶恐地望着许长歌。
“周主簿!敌众我寡,许巡检不仅不与我们抱团守着粮车,反倒主动上山剿匪,还说要复仇?您怎么不劝劝他?”
失去许长歌这个主心骨,队伍仿佛瞬间乱了阵脚,齐齐望向周向阳。
周主簿责一脸苦笑道:“引用知县大人的话,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许大人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