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的初冬,风是裹着冰碴子的湿冷。它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把林玄那件浆洗得发灰的青布婚服吹得贴在身上,像层薄冰。岳府朱红大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绸面被风吹得簌簌响,那点暗红的光晃在青石板路上,非但不暖,反倒衬得周围的积雪更显惨白 —— 雪粒子落在灯笼底座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响,像咬着人的心事。
林玄站在台阶下,指尖攥着半块裂了纹的龙形玉佩。玉佩是母亲苏凝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时她气息已经弱得连话都说不清,只攥着他的手,把玉佩按在他掌心,眼神亮得吓人:“拿着它…… 去岳家…… 能保你平安……” 此刻玉佩被体温焐得微热,可这点暖意抵不住风的冷,林玄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裂纹在灯笼光下像道细小的伤口。
他是来入赘的。
母亲走后,乡下的养父母按遗愿翻出个旧木盒,里面除了玉佩,只有张泛黄的字条,写着 “岳府婚约,苏凝托孤”。养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凡人,一辈子没见过修士,只当岳家是城里的大善人,连夜把他送到临江城。可林玄心里清楚,岳家是镇海宗的附属家族,族里子弟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引动灵根,而他 —— 半个月前在临江城灵根测试处,测灵石只泛了丝极淡的白光,测试师瞥他一眼,说 “伪灵根,连炼气期的门都摸不到”。
“还愣着干什么?要冻成冰雕啊!” 门房老周的声音从门后炸出来,他探着个脑袋,满脸褶子挤在一起,手里的黑木门闩 “哐当” 一声撞在门框上,木屑都震下来几片,“赶紧进来!别堵在这儿,让过路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岳家招了个要饭的上门!”
林玄把玉佩往怀里塞了塞,跟着老周往里走。青石板路被积雪压得紧实,每走一步,鞋底都能感受到冰碴子的硌意。前院的灯笼挂得密,光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可风一吹,灯笼影子在地上晃,倒显得更冷清。路过演武场时,几个穿着靛蓝练功服的少年正围着切磋,手里的木剑 “噼啪” 撞在一起,看到林玄,动作齐刷刷停了。
“哟,这就是青霜小姐的赘婿?” 个子最高的少年挑眉,手里的木剑往地上一戳,雪沫子溅起来,“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我还以为是来送柴火的。”
“你没听说啊?” 旁边矮点的少年凑过去,声音故意放大,“这小子连灵根都没有,测灵石一点反应都没有!老祖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同意这门亲事。”
“还能为啥?” 第三个少年嗤笑,手里把玩着颗下品灵石,灵石在灯笼光下泛着淡蓝的光,“青霜小姐眼光高,临江城的修士谁看得上她?可不就只能找个凡人凑数,好歹占个‘赘婿’的名头。”
笑声像细针,扎得林玄耳尖发烫。他把下巴压得更低,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涩意。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有点疼,他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摸,玉佩还在,那点暖意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没看见,廊柱后站着个穿火红衣裙的少女 —— 岳青霜的裙摆绣着暗纹,被风吹得轻轻动,她手里捏着柄银柄短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眉梢挑着的冷意,比院里的寒风还刺人。
正厅的门敞着,里面的烛火跳得欢,把 “囍” 字映得发红。可那喜庆劲儿半点没传到林玄身上 —— 长桌旁坐满了人,杯盏碰撞的声音、说笑声混着酒菜的香气飘出来,唯独靠门的位置空着,连张椅子都没有。岳家老祖岳擎苍坐在主位,玄色道袍上绣的苍鹰纹在烛火下泛着暗光,他手里转着颗珠子,扫了林玄一眼,眼皮都没抬:“既然来了,就先见过你岳父岳母。”
林玄对着上座的岳苍海夫妇躬身,腰弯得低,青布婚服的后领皱起来。岳苍海摆摆手,语气像挥开只苍蝇:“往后在府里安分点,劈柴扫地别偷懒,少给青霜惹麻烦。” 岳夫人则捏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捂在嘴前,目光从林玄的鞋尖扫到衣领,像在看件沾了灰的旧物,嘴角撇了撇,没说话。
“老祖,” 岳青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踩着绣鞋走进来,手里的短剑 “哐当” 一声放在桌案上,银柄撞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这门亲事我不认。”
满座的笑声瞬间停了,连烛火都像是顿了顿。岳青霜走到林玄面前,火红的衣裙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她微微低头,眼神里的嫌恶像冰碴子:“他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配得上我岳青霜?配得上岳家的门楣?”
岳擎苍眉头皱了皱,手指停住转珠的动作:“婚约是你父亲当年跟苏姑娘定下的,岂能说不认就不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玄身上,语气冷得像冰,“林玄暂且住在西跨院,往后就负责劈柴、打扫祖祠,也算给青霜做个杂役。”
“杂役” 两个字,像块石头砸在林玄心上。他抬起头,想再说点什么,却对上岳青霜的眼神 —— 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嘲讽:“听见了?往后别想着攀附,做好你的杂役,少在我面前晃悠,丢我的人。”
宴席后半段,林玄就站在门旁的阴影里。烛火照不到他,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把他的衣角吹得动。他看着长桌旁的人推杯换盏,听他们聊 “炼气期的瓶颈”“灵根的品级”,那些字眼像道无形的墙,把他隔在另一个世界。有次岳浩举着酒杯经过,故意撞了他一下,酒洒在他的婚服上,留下片深色的印子,岳浩却笑着走开,跟旁边的人说 “没看见,这废物站在那儿跟个柱子似的”。
夜深了,老周提着盏油灯领林玄去西跨院。路越走越偏,周围的屋子渐渐没了灯光,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 “呜呜” 声。西跨院的柴房在最角落,木门是破的,上面钉着几块补丁,推开门时 “吱呀” 响,一股霉味混着柴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往后你就住这儿。” 老周把油灯放在墙角的木凳上,油灯的光很暗,只能照到半个屋子,“每天卯时起来劈柴,辰时去打扫祖祠,要是敢偷懒,我打断你的腿!” 他说完,“哐当” 医声关上门,门外落了锁,把寒风和黑暗都锁在了屋里。
林玄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土炕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褥子渗上来,冻得他骨头疼。他摸出胸口的玉佩,玉佩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裂纹像条细小的龙。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轻声问:“母亲,这里真的能保我平安吗?” 回答他的,只有柴房外呼啸的寒风,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吹得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满是霉斑的墙上。
天还没亮,林玄就被冻醒了。窗外是墨色的天,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微弱得像快灭的灯。他裹紧单薄的被褥,起身拿起墙角的斧头 —— 斧头柄是裂的,缠了圈旧布。他走到柴堆前,举起斧头,手臂因为冷而有点发僵。斧头落下,“咔嚓” 一声,柴火裂开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林玄一边劈柴,一边想着母亲的嘱托。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没觉得疼。他攥紧手里的斧头,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难,也要撑下去。母亲不会骗他,玉佩也不会骗他,总有一天,他能找到母亲说的 “平安”。
临江城的初冬总裹着湿冷的风,岳府朱红大门外悬挂的红灯笼,在寒风里晃得人心慌。林玄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婚服,站在台阶下,手里攥着半块裂了纹的玉佩 —— 那是母亲苏凝临终前塞给他的,说 “拿着它去岳家,能保你平安”。
他是来入赘的。
母亲走后,凡人养父母按遗愿将他送到岳府,只说 “这是苏姑娘当年定下的婚约”。岳家是镇海宗附属家族,族里子弟多有灵根,在临江城也算有头有脸,没人知道,为何岳家会接纳一个连灵根都没测出的凡人做赘婿。
“还愣着干什么?进来!” 门房老周探出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手里的门闩 “哐当” 一声撞在门框上,“别堵在门口,让过路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岳家招了个要饭的。”
林玄攥紧玉佩,跟着老周穿过前院。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两侧的灯笼映着积雪,亮得晃眼,却照不暖他心里的寒意。路过演武场时,几个穿着练功服的少年正围着切磋,看到他这身寒酸的婚服,顿时停了手,指指点点地笑:
“这就是青霜小姐的赘婿?看着跟个凡人似的。”
“听说连测灵石都没反应,老祖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还能为啥?青霜小姐眼光高,临江城的修士没一个入她眼,可不就只能找个凡人凑数?”
笑声像细针,扎得林玄耳尖发烫。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却没注意到廊柱后站着个穿火红衣裙的少女 —— 岳家嫡女,岳青霜。她手里捏着一柄银柄短剑,眉梢挑着冷意,看着林玄的背影,眼底满是嫌恶。
正厅里的宴席早开了,却没设林玄的位置。岳家老祖岳擎苍坐在主位,玄色道袍上绣的苍鹰纹在烛火下泛着暗光,他扫了林玄一眼,没起身,只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先见过你岳父岳母。”
林玄对着上座的岳苍海夫妇躬身行礼,岳苍海摆摆手,语气敷衍:“以后在府里安分点,少给青霜惹麻烦。” 岳夫人则捏着帕子捂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看件不值钱的物件。
“老祖,” 岳青霜这时走了进来,手里的短剑 “哐当” 放在桌案上,“这门亲事我不认。他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配不上我岳青霜。”
满座瞬间安静下来。岳擎苍眉头皱了皱,沉声道:“婚约是你父亲当年跟苏姑娘定下的,岂能说不认就不认?林玄暂且住在西跨院,往后就负责劈柴、打扫祖祠,也算给你做个杂役。”
这话像是定了性 —— 林玄不是岳家的女婿,只是个顶着 “赘婿” 名头的杂役。
林玄的心沉了下去。他抬头看向岳青霜,少女正冷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听见了?往后别想着攀附,做好你的杂役,少给我丢人。”
宴席后半段,没人再理林玄。他站在角落,看着岳家子弟推杯换盏,听他们聊修炼心得、宗门趣事,那些 “炼气期”“灵根品级” 的字眼,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在另一个世界。
夜深后,老周领着林玄去西跨院。所谓的 “住处”,是间漏风的柴房,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柴火,屋顶破了个洞,月光正从洞里漏下来,落在冰冷的土炕上。
“往后你就住这儿,” 老周放下一盏油灯,语气不善,“每天卯时起来劈柴,辰时去打扫祖祠,要是敢偷懒,仔洗你的皮!” 说完 “哐当” 一声关上门,把寒风和黑暗都锁在了屋里。
林玄坐在土炕上,摸出胸口的龙形玉佩。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温意,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轻声问:“母亲,这里真的能保我平安吗?” 回答他的,只有柴房外呼啸的寒风。
天还没亮,林玄就被冻醒了。他裹紧单薄的被褥,起身拿起墙角的斧头 —— 从今天起,他是岳家的赘婿,更是岳家的杂役。他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只记得母亲说的 “莫要忘了你的根”,便攥紧玉佩,朝着柴堆举起了斧头。
斧头落下,柴火裂开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林玄一边劈柴,一边想着母亲的嘱托,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再难,也要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