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渗着刺骨的潮气,连烛火都似被冻得发颤,昏黄的光线下,武罗蜷缩在稻草堆上,囚服上的血污早已发黑,唯有那双眼睛,仍透着未熄的怒火。牢门外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他猛地抬头,只见寒浞身着玄色常服,腰间系着一枚素玉,在两名羽林卫的护送下,缓步走了进来。
“是你。” 武罗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脚镣拽得一个趔趄,最终只能颓然坐下,目光死死盯着寒浞,“来看我这个‘通敌叛国’的罪臣,还是来炫耀你的胜利?”
寒浞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羽林卫退到牢门外,自己则蹲下身,拂去稻草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大王念及你早年的战功,不愿让你受腰斩之刑,特赐鸩酒一杯,留你全尸。”
“全尸?” 武罗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我武罗征战四十载,斩杀过东夷首领,平定过南部叛乱,到头来却要靠‘赐死’保住全尸?寒浞,你告诉我,这就是忠于大王的下场吗?”
寒浞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漆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白玉酒杯,杯中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 鸩酒的毒性藏在酒色下,闻不出半分异常。他将漆盒放在武罗面前的石台上,指尖轻轻叩了叩杯壁:“大人若安守太傅之职,每日教贵族子弟读书,安享晚年,何至于此?你偏要联络旧部,弹劾我‘滥用兵权’,甚至想借宗室施压,这便是乱世的规矩:识时务者为俊杰,逆势而为者,只能沦为棋子。”
“棋子?” 武罗的手指攥紧了稻草,指节泛白,“我是有穷氏的老臣,不是你寒浞的棋子!你伪造密信,栽赃玉饰,这等卑劣手段,也配谈‘时务’?”
“手段卑劣与否,不重要。” 寒浞站起身,目光扫过牢房的石壁,那里还留着往届囚犯刻下的字迹,如今都已模糊不清,“重要的是结果 —— 你败了,我赢了。大王信我,百姓信我,军中将士也信我,而你,除了一身旧功,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更何况,你所谓的‘忠诚’,早已掺了私念。当年大王未将琅琊城封给你,你心中便有不满;如今见我掌权,又怕自己的地位不保,才会铤而走险。你若真的忠诚,怎会看不清,我推行新政、稳定边境,才是在保有穷氏的江山?”
这番话戳中了武罗的痛处,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反驳的声音。琅琊城的事,是他心中多年的疙瘩;弹劾寒浞,确实也藏着保住权力的私心。可他从未想过通敌叛国,如今却要背负这等污名死去,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来人。” 寒浞对着牢门外喊道。羽林卫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方锦帕,上面放着一枚青铜虎符 —— 那是武罗当年掌管军务时的信物,寒浞特意让人从国库中取出,带来给他送行。
“这是你当年的虎符。” 寒浞将虎符递给武罗,“大王说,念在你征战多年,让你带着它上路,也算全了君臣情分。”
武罗接过虎符,冰凉的青铜触感让他想起年轻时的岁月 —— 那时他手持这枚虎符,在军帐中调兵遣将,何等意气风发。如今虎符依旧,他却成了阶下囚,即将饮鸩而亡。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污垢,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浑浊的痕迹。
“寒浞,” 武罗抬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死后,你能否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从未参与我的事,不该受我牵连。”
寒浞点头:“大王已下旨,赦免你的家人,只将他们贬为庶民,迁往南部封地,无需流放。你放心,我不会对他们动手 —— 我杀的是你的‘权力’,不是你的家人。”
得到承诺,武罗心中最后一丝牵挂落了地。他拿起石台上的白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他狼狈的面容。“好,好一个‘杀权力,不杀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仰头将鸩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时,没有辛辣,只有一丝淡淡的甜意,可片刻后,剧烈的疼痛便从腹中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撕扯内脏。武罗捂着腹部,身体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黑血,却仍死死盯着寒浞,眼中满是不甘,最终头一歪,气绝身亡。
寒浞看着他的尸体,没有半分动容,只是对羽林卫道:“按大王的旨意,将他的尸体收敛,换上干净的朝服,葬在城外的功臣墓区,碑上只刻‘武罗之墓’,不写官职。”
“末将遵令。” 羽林卫躬身应道,开始收拾尸体。
寒浞走出天牢时,正午的阳光正盛,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钟离早已在天牢外等候,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上面记录着武罗的家产清单:“寒公,武罗府中共有良田三千亩、黄金五百两、丝绸两千匹,还有奴隶三十人,按大王旨意,这些家产需全部充公。”
寒浞接过竹简,快速扫过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充公可以,但不能全交给国库。你安排一下,将其中一半家产分出去 —— 良田一千亩,分给平定昆吾叛乱时立下大功的年轻军官,每人十亩;黄金两百两、丝绸八百匹,换成粮食和布匹,分给王都周边因瑶台扩建而被征调民夫的农户,每户赏粮五石、布两匹;剩下的奴隶,全部释放,让他们去边境开垦荒地,免除五年赋税。”
钟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 寒浞这是在借武罗的家产收买人心。年轻军官得到良田,会更加忠于他;农户得到粮食布匹,会感念他的恩德;释放奴隶,又能赢得 “仁政” 的名声。更重要的是,这一举动也是在震慑那些观望的元老贵族:武罗的家产,寒浞能随意处置,若他们再敢反对,下场只会比武罗更惨。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钟离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三日后,武罗家产的处置结果传遍了王都。
东部营的校尉陈蒙,因在平定昆吾叛乱时斩杀敌将,得到了十亩良田的赏赐。他捧着田契,在大司马府外跪地谢恩,声音激动得颤抖:“末将定当追随寒大司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消息传到军中,其他年轻军官纷纷羡慕不已,更坚定了追随寒浞的决心 —— 他们大多出身平民,靠着军功上位,最缺的便是土地,如今寒浞能为他们争取田产,这份恩情,比任何赏赐都珍贵。
王都郊外的农户阿福,因被征调去修建瑶台,家中的麦田无人耕种,眼看就要荒掉。如今不仅得到了五石粮食,还领到了两匹布,足够一家人过冬。他带着妻子和孩子,捧着刚磨好的麦粉,跪在王宫门前,朝着大司马府的方向磕头:“多谢寒大司马体恤百姓,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消息传开,原本对瑶台扩建不满的农户,也渐渐平息了怨言,转而感念寒浞的恩德。
被释放的奴隶们,在 “寒鸦” 的安排下,前往西北边境开垦荒地。他们拿着寒浞签发的 “免赋文书”,看着无边无际的荒地,眼中满是希望 —— 他们终于摆脱了奴隶的身份,有了自己的土地,只要好好耕种,就能过上安稳日子。
而那些曾与武罗密会的元老贵族,得知消息后,个个心惊胆战。
宗室老臣后稷,原本还想联络其他贵族,商议如何 “为武罗鸣冤”,如今见寒浞不仅杀了武罗,还能随意处置他的家产,甚至借此收买人心,顿时打消了念头。他下令取消了原定的宗室聚会,闭门谢客,连府门都不敢踏出一步,生怕被寒浞盯上。
前盐铁官李嵩,曾在密会上带头支持武罗弹劾寒浞,如今见武罗的家产被分,年轻军官和平民都对寒浞感恩戴德,吓得连夜将家中的盐场低价出售,换成黄金存入国库,对外宣称 “自愿支持国家盐业改革”,只求能保住自己的爵位。
伯因坐在府中,听着亲信禀报外面的动静,手中的茶杯险些摔落在地。他原本还想着等武罗的事平息后,再暗中联络旧部,如今见寒浞手段如此狠辣,连武罗的家人都能 “赦免”,却用他的家产收买人心、震慑百官,心中的恐惧愈发深重。“以后不许再提武罗的事,也不许再联络边境旧部。” 伯因声音发颤,对亲信道,“闭门谢客,装作重病,谁也不见。”
他知道,武罗一死,寒浞在朝中的权力便再无制衡。那些曾不满寒浞的元老贵族,如今要么被吓得不敢出声,要么转而投靠寒浞,自己若再敢轻举妄动,下一个饮鸩酒的,便是自己。
大司马府的书房内,寒浞正看着钟离送来的 “民心动向报告”—— 上面记录着王都百姓、军中将士、贵族元老的反应,每一条都指向 “寒浞威望大增”。他放下报告,端起桌上的热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寒公,” 钟离走进来,躬身道,“后稷取消了宗室聚会,李嵩主动出售盐场,伯因闭门谢客,朝中再无人敢公开反对您。”
“很好。” 寒浞饮了一口热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武罗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要让那些观望的人明白,跟着我,有好处;反对我,只有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寒鸦’继续盯着伯因,他虽闭门谢客,却未必安分。另外,准备起草新政的文书,等风声平息后,我们便推行‘军功授田制’—— 只有让士兵和百姓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我的权力,才能真正稳固。”
“属下明白。” 钟离躬身应道。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的竹简上,将 “新政” 二字照得格外清晰。寒浞知道,武罗的死,为他扫清了推行新政的最大障碍。如今朝野上下,无人再敢反对他,民心、军心、权力,都已牢牢握在他手中。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借着这股势头,彻底架空后羿,为最终夺取王权,铺平道路。
而王宫内,后羿看着寒浞送来的 “民心报告”,心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 寒浞的威望,似乎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大王。可他转念一想,寒浞能稳定朝政、安抚民心,也是在为他守护有穷氏的江山,便又放下了疑虑,继续沉浸在瑶台的享乐之中。
他不会知道,自己的 “放心”,正在将有穷氏的江山,一步步推向寒浞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