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的蹄铁踏过晨露未干的官道，最终停在有穷氏王都西门外的缓坡上。寒浞翻身下马时，指尖还残留着玄鸟木牌的温润触感 —— 这是武成将军所赠的 “通行证”，也是他踏入这座权力之城的第一道保障。石二跟在后面，双手紧紧攥着行囊带子，眼神里满是紧张，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城门的宏伟远超两人想象。五丈高的城墙由青黑色巨石砌成，石缝间填着糯米浆与黄土混合的黏合剂，历经风雨冲刷仍坚不可摧。墙头上每隔三步便插着一面玄鸟图腾旗，黑色旗面绣着金线勾勒的玄鸟，风过时猎猎作响，将有穷氏的威严与压迫感铺散在天地间。城门下分设两道通道，左侧通道狭窄，排队的多是穿粗布衣裳的平民，人人手中攥着皱巴巴的部落身份证明，需交一文钱入城费，还要接受士兵逐一审视，连发髻里藏没藏东西都要掰开检查；右侧通道宽阔，往来的是商队、贵族家仆与带甲武士，凭路引或令牌便可快速通行，守卫的检查不过是扫一眼行囊便放行。
“两位请留步！出示身份证明！” 两名身着青铜重甲的守卫快步上前，长矛斜指地面，甲胄碰撞发出 “哐当” 脆响。他们的甲片上泛着冷光，肩甲处刻着简化的玄鸟纹，显然是城门守卫中的精锐，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寒浞与石二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寒浞早有准备，从行囊内侧取出裹着两层麻布的兽皮引荐信 —— 这是石烈亲手所写，边角还带着河谷泥土的痕迹。他双手递信时姿态谦逊，指尖捏着麻布边缘，避免直接触碰守卫的手，语气平稳：“劳烦军爷查验，此乃石部落首领石烈的引荐信，他与贵关武成将军是旧识。晚辈寒浞，携同伴石二，自东部荒原而来，欲往王都办事。”
守卫接过信，粗糙的指尖在兽皮上摩挲，目光反复停留在 “石烈” 的签名与石部落图腾印记上。另一名守卫则绕到两人身后，目光扫过寒浞腰间的青铜短刀与石斧，又掂了掂石二的行囊，沉声道：“行囊里装的什么？可有违禁之物？”
“不过是干粮、水囊与几件换洗衣物，并无违禁品。” 寒浞侧身让开，方便守卫检查，“刀斧是沿途防身用的，入了城便会妥善收好，绝不惊扰百姓。”
正僵持间，一名肩甲镶铁的队长从岗亭走出，他腰间挂着一把镶铜柄的青铜刀，胸前的玄鸟纹比普通守卫更繁复。队长接过引荐信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什么，对身边的守卫道：“武将军前几日传过口信，说有个叫寒浞的勇士会持石烈的信入城，想必就是他了。” 他转头看向寒浞，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仍带着提醒：“王都不比边境，东城是贵族区，你们这身装扮别往那边凑，免得被巡逻队盘问。入城后遵守规矩，别惹麻烦。”
“多谢队长提醒，晚辈记下了。” 寒浞微微颔首，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这看似简单的盘查，实则是王都权力秩序的第一次筛选 —— 若没有石烈的引荐与武成的口信，仅凭他 “伯明氏弃子” 的身份，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牵着马踏入城门的瞬间，寒浞只觉眼前的景象骤然开阔。一条宽约两丈的主街贯穿南北，路面由平整的青石板铺成，被往来车马磨得泛着柔光。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土坯房与砖瓦房错落排布，店铺门口挂着各色麻布幌子，“粟米”“陶器”“兽皮”“精铁” 的字样随风晃动，还有些铺子将青铜器皿、染色麻布摆出门外，引得路过的平民驻足观望，却没人敢伸手触碰。
石二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拉了拉寒浞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寒勇士，你看那陶罐！上面画的花纹真好看，比咱们部落的强多了！” 他长这么大，只见过部落里粗糙的黑陶罐，从未见过如此光滑、还带着彩绘的器皿。
寒浞却没心思欣赏这些。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街道布局，将每一处细节都刻在脑海：主街两侧每隔百丈便有一个岗哨，守卫身着轻甲，手持长矛，目光警惕地扫视行人；穿绸缎的贵族昂首阔步，身边跟着两三个随从，路过商铺时，掌柜会立刻出门躬身行礼；平民则低头赶路，遇到贵族马车驶来，便连忙退到路边的排水沟旁，有的甚至直接跪在地上，直到马车扬起的尘土消散才敢起身。
阶级的鸿沟，在这条主街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别乱看，跟着我走。” 寒浞低声提醒石二，同时放慢脚步，让马匹的蹄子轻轻踏在青石板上，尽量不引起注意。他注意到，主街北侧的岔路多通往低矮的土坯房区，炊烟袅袅，应该是平民聚居地；南侧的岔路则有更多砖瓦房，偶尔能看到挂着 “客栈”“酒肆” 幌子的店铺，往来的旅人也多些 —— 这正是他要找的区域。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主街旁的商铺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简陋的客栈与手工作坊。寒浞选了一家挂着 “客来居” 幌子的客栈，门口拴着几匹普通的驽马，没有贵族的高头大马，看起来价格亲民，也适合他们这种 “外来旅人” 落脚。
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店小二便迎上来，脸上堆着笑：“两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歇脚？咱们这儿有干净的草屋，一晚两文钱，管热水，马厩也宽敞，草料管够！”
“住两晚，要两间相邻的草屋，再给马添些草料。” 寒浞从行囊里摸出四文钱递过去，目光快速扫过客栈大堂 —— 里面摆着四张木桌，三张空着，剩下一张坐着两个身着短打的汉子，腰间都佩着青铜短刀，面前摆着粗陶碗，碗里的粟米粥还冒着热气，两人正低声交谈，时不时看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店小二接过钱，引着两人往后院走：“客官跟我来，后院的草屋向阳，比前院暖和。你们放心，咱们这儿都是正经旅人，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后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三间草屋并排挨着，门口堆着晒干的艾草，用来驱虫。寒浞选了最里面的两间，打开门一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铺着干草的木床，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墙角放着一个陶瓮，里面盛着清水。
“两位客官先歇着，我去给马添草料，再端两碗热粥过来。” 店小二说完便退了出去。
石二放下行囊，迫不及待地坐在床上，干草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寒勇士，这屋子比驿站的草屋好多了！还有热水，咱们终于能好好歇会儿了。”
“先别急着歇。” 寒浞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目光望向大堂的方向，“咱们刚到王都，对这儿的规矩、角斗场的情况都不清楚，得先打听清楚，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店小二端着两碗热粥走进来，还带来了一碟腌菜：“客官，你们刚到王都，是不是要去角斗场？最近好多外来的武士都往那儿去，说是能赢了比赛见大王呢！”
寒浞心中一动，接过热粥，顺势问道：“掌柜的消息灵通，不知角斗场的报名规矩是怎样的？我们兄弟俩确实想试试，挣口饭吃。”
店小二放下东西，凑到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报名得去西城的角斗场，就在南巷尽头，每天辰时开始。不过规矩严着呢，得交十枚青铜贝币当报名费 —— 那可是不少钱，够普通人家吃半个月的！而且报了名就得抓紧，三日内必须参加首场比赛，逾期就作废了。”
“十枚青铜贝币？” 石二忍不住惊呼，他在部落里见过青铜贝币，知道那是硬通货，十枚可不是小数目。
寒浞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那首场比赛的对手是怎么安排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对手都是随机分的，大多是没背景的平民武士，也有几个厉害角色，比如那个‘青铜力士’蛮牛，听说已经连胜三场了，力大无穷，用的石斧比我人都重！” 店小二说着，还比划了一下石斧的大小，“客官要是去参赛，可得小心，听说前几天有个武士没防住，被蛮牛一斧劈伤了胳膊，现在还躺在哪儿呢！”
寒浞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又问了角斗场的具体位置、从客栈过去的路线，才让店小二离开。待门关上，他才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兽皮袋，倒出里面的青铜贝币 —— 是从马贼与木部落残余那里缴获的，一共五十五枚，足够支付报名费，还能剩下不少作为日常开销。
“寒勇士，咱们真的要交十枚贝币报名吗？那可是好多钱！” 石二看着贝币，脸上满是心疼。
“钱是次要的，角斗场是咱们接近后羿最快的路。” 寒浞将贝币重新装回袋中，语气坚定，“只有在角斗场打出名气，才能引起大王的注意，才有机会往上爬。十枚贝币，是咱们踏入权力之门的敲门砖，不能省。”
他走到窗边，望着客栈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午后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穿粗布的平民、带刀剑的武士、挑着担子的货郎，来来往往，构成一幅鲜活却又残酷的王都图景 —— 在这里，没有实力，就只能像尘埃一样被践踏。
寒浞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短刀，刀鞘上的缠绳是他亲手缠绕的，每一圈都代表着一段生死经历。他想起被伯明氏放逐时的屈辱，想起母亲塞给他玉佩时含泪的叮嘱，想起河谷边与木部落厮杀的凶险 —— 这一路的艰辛，都为了此刻踏入王都，为了攀爬上权力的顶峰。
“三日内就要比赛，时间很紧。” 寒浞转过身，对石二说，“你先在客栈歇着，看好行囊，我去大堂再打听些消息，看看有没有其他参赛的武士，了解一下他们的实力。”
石二连忙点头：“我知道了，你小心点，别跟人起冲突。”
寒浞应了一声，推门走出草屋。大堂里的两个武士还在，此刻正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根树枝，像是在推演招式。寒浞走过去，对着两人抱了抱拳，语气谦逊：“两位兄台有礼，晚辈寒浞，刚到王都，也想参加角斗场比赛，不知能否向二位请教些比赛的细节？”
两人抬起头，打量了寒浞一眼。左边的武士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浅疤，声音洪亮：“既然是同道中人，问就是了。你刚到，肯定不知道报名费要十枚贝币吧？还有，报了名三日内必须比，别耽误了。”
“多谢兄台提醒，晚辈已经听说了。” 寒浞顺势坐下，“只是不知首场比赛的场地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规矩？比如能不能用暗器，或者能不能认输？”
“场地就是角斗场中央的石台，约莫两丈见方，没什么遮挡。” 右边的武士补充道，“规矩倒是简单，不能用暗器，不能攻击已经认输的对手，不然会被裁判罚出场，还会没收报名费。不过你得小心，有些对手表面上答应认输，背地里可能会偷袭，尤其是那些有贵族撑腰的，更没规矩。”
“贵族撑腰？” 寒浞心中一凛，“难道角斗场还有贵族插手？”
“怎么没有！” 疤脸武士哼了一声，“前几天有个勇士赢了比赛，结果赛后被几个黑衣人堵了，听说就是因为赢了某个贵族的亲信。你要是没背景，赢了比赛别张扬，赶紧离开，免得惹麻烦。”
寒浞默默记下这话，又问了几个关于比赛流程、裁判规则的问题，才拱手道谢，回到后院。此时夕阳已经西斜，客栈外的街道渐渐亮起灯火，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甲胄碰撞的脆响。
寒浞坐在木桌旁，将打探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梳理：报名费十枚青铜贝币，三日内首场比赛，对手随机，场地无遮挡，需防备贵族暗中使绊子，赢后需低调 —— 这些信息构成了角斗场的基本轮廓，也让他心中的计划逐渐清晰。
他从行囊里取出戈叔留下的战阵图谱，借着窗外的余光翻到 “以弱胜强” 的章节，指尖划过图谱上的 “闪避”“借力” 招式，心中开始推演首场比赛的策略：若是遇上蛮牛那样的蛮力对手，硬拼肯定不行，只能靠灵活闪避消耗对方体力，再找机会攻击其弱点；若是遇上擅长技巧的对手，便以快破快，利用战神意志强化的感官预判招式。
更重要的是，报名时绝不能暴露 “伯明氏弃子” 的身份，只能称 “流浪武士”—— 王都之中，伯明氏的仇敌或许不少，一旦身份暴露，不仅比赛会受影响，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夜色渐深，石二已经睡熟，发出轻微的鼾声。寒浞却毫无睡意，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东城方向的灯火 —— 那里是贵族聚居地，此刻想必正歌舞升平，酒肉飘香。他握紧了拳头，心中默念：“后羿，武罗，伯因…… 我寒浞已经来了。这王都的棋盘，该轮到我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