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山林间仍裹着一层薄霜，寒浞便已醒了。篝火只剩一堆泛着余温的灰烬，石二还蜷缩在兽皮毯里睡得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到了见到弟弟的场景。寒浞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溪边洗漱，冰凉的溪水泼在脸上，让他瞬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五感也随之彻底苏醒 —— 耳中能听清百米外野兔在草丛中刨土的细碎声响，鼻翼能分辨出风里夹杂的、来自西方的一缕陌生烟尘气，那是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想来离有穷氏的势力范围已不远了。
他回到营地，将昨日熏好的野猪肉仔细打包。这些肉被切成巴掌大的块状，裹着三层干燥的橡树叶，既能防潮，又能隔绝气味，避免引来野兽。寒浞将肉包塞进行囊外侧的布袋里，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青铜短刀：刀鞘上的皮革被他用油脂反复擦拭，泛着柔和的光泽；拔刀出鞘，刀刃在熹微的晨光下闪过冷冽的锋芒，戈叔当年锻造这把刀时特意淬过火，即便砍在坚硬的兽骨上也不易卷刃。最后，他摸了摸胸口的玄色玉佩，玉佩依旧温润，贴在皮肤上，像是有微弱的暖意顺着血脉缓缓流淌，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寒勇士，早啊……” 石二揉着眼睛坐起身，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看到寒浞已收拾妥当，连忙爬起来叠好兽皮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又让你等我，我这就收拾行囊，咱们尽快出发。”
寒浞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块熏猪肉：“先吃点东西，路上节省体力。”
石二接过猪肉，咬了一大口，松针的清香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寒勇士有办法，这肉比我在家乡熏的还好吃。等到了王都，我一定让我弟弟也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收拾行囊，动作比昨日利索了不少，显然是适应了赶路的节奏。
两人吃过早饭，便沿着溪边的小路继续向西行进。随着太阳渐渐升高，山林间的雾气慢慢散去，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原本茂密的树林渐渐变得稀疏，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平原上能看到零星的农田，田埂边立着几根简陋的木杆，杆上挂着褪色的布条 —— 那是部落划分领地的标记。
“那是‘田氏部落’的地界。” 石二指着那些木杆，对寒浞解释道，“田氏是依附有穷氏的小部落，靠种庄稼为生，性子温和，从不主动惹事。过了这片平原，再走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他们的聚居地了，咱们可以在那里歇脚，顺便问问黑风岭的情况。”
寒浞顺着石二指的方向望去，平原上的农田打理得十分规整，田地里有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正在劳作，动作有条不紊。他注意到，农田边缘有几个手持木矛的汉子在巡逻，虽然武器简陋，但站姿挺拔，眼神警惕，显然是经过训练的守卫。“有穷氏对附属部落的掌控，比伯明氏强多了。” 寒浞心中暗道。伯明氏的附属部落大多只是名义上臣服，平日里各自为政，遇到危险时更是一盘散沙；而眼前的田氏部落，连守卫的纪律都带着几分有穷氏的影子，可见后羿的威望确实遍及周边。
两人走进平原时，巡逻的守卫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们。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握着木矛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来田氏部落做什么？”
石二连忙上前，脸上堆起笑容，递上自己随身携带的身份证明 —— 那是一块刻着家乡部落标记的木牌：“这位大哥，我们是要去有穷氏王都的旅人，路过这里，想在贵部落歇脚，顺便买点水和干粮，绝无恶意。”
守卫接过木牌看了看，又打量了寒浞一眼。寒浞背着行囊，腰佩短刀，气质沉稳，眼神锐利，不像是普通的旅人，但也没有露出敌意。守卫犹豫了片刻，说道：“你们跟我来，首领要见你们。”
寒浞与石二对视一眼，没有异议，跟着守卫朝着田氏部落的聚居地走去。聚居地由几十间土坯房组成，房屋排列得十分整齐，中央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搭建着一个简陋的高台，显然是部落举行集会的地方。高台下站着一个穿着麻布长袍的中年汉子，面容憨厚，眼神却很精明，想必就是田氏部落的首领。
“首领，就是他们。” 守卫将木牌递给中年汉子。
首领接过木牌，仔细看了看，又看向寒浞与石二：“你们要去王都？最近黑风岭不太平，马贼闹得厉害，不少旅人都被劫了，你们怎么敢走这条路？”
石二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看向寒浞。寒浞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地说：“我们有应对之策，只要能知道马贼的行踪规律，便能避开他们。不知首领可否告知，最近马贼多在黑风岭的哪一段活动？”
首领见寒浞谈吐不凡，不像信口开河之人，便叹了口气：“黑风岭有三条路，马贼主要在中路活动，那里地势险要，容易埋伏。不过他们也狡猾，有时候会去南路绕一圈，专挑看起来富有的旅人下手。你们要是走北路，虽然远些，但相对安全，只是北路有一片沼泽，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寒浞点了点头，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多谢首领告知。我们想在贵部落买些水和干粮，不知可否？”
“水和干粮不用买，” 首领摆了摆手，对身边的族人说，“去给他们装两袋粟米，再灌满两壶水。出门在外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要是不着急，今晚可以在我们部落歇脚，明天再走。夜里赶路太危险，容易遇到野兽。”
寒浞心中一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收集更多关于有穷氏的信息，便答应道：“那就多谢首领了。”
接下来的半天，寒浞与石二在田氏部落休整。寒浞没有闲着，而是借着与族人聊天的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有穷氏的情况。族人们大多淳朴，有问必答，寒浞也因此得知了更多细节：后羿近年来确实沉迷享乐，不仅大修宫殿，还从各地搜罗美女，甚至荒废了朝政；朝中的元老派与新贵派矛盾越来越深，上个月还因为兵权分配的问题在朝堂上争执不休，后羿虽然出面调解，却没有彻底解决问题；角斗场的竞争比往年更激烈，不少部落的勇士都想通过角斗场进入后羿的视野，获得官职，甚至有贵族暗中操控比赛，让自己的亲信获胜。
这些信息与寒浞之前收集到的情报相互印证，也让他对有穷氏的内部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后羿刚愎自用，派系矛盾尖锐，这便是我的机会。” 寒浞心中暗道。他原本的目标只是借有穷氏的势力复仇伯明氏，但随着对天下大势的了解加深，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渐渐萌芽 —— 伯明氏不过是个偏远的小部落，即便复仇成功，也无法满足他的野心。有穷氏疆域辽阔，实力强盛，若是能取而代之，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才能真正践踏旧秩序，登临权力之巅。
傍晚时分，田氏部落的首领设宴招待寒浞与石二。宴席很简单，只有一碗粟米粥、几块熏肉和一碟野菜，但首领的热情让两人倍感温暖。席间，首领说起后羿的传说，语气中满是敬畏：“当年十日并出，天下大旱，是后羿射落九日，救了天下人。那时候的后羿，真是英雄啊！只是现在……” 首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惋惜显而易见。
石二也跟着感慨：“是啊，我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说后羿的故事，能去有穷氏王都，说不定还能见到后羿大王呢！”
寒浞端着陶碗，看着碗中摇曳的粟米粥，心中却异常冷静。他知道，后羿的英雄传说早已成为过去，如今的后羿，不过是个沉迷享乐、刚愎自用的霸主。这样的人，注定会被时代抛弃，而他寒浞，便是要成为那个取而代之的人。
“见到后羿，又能如何？” 寒浞在心中冷笑，“他能给我的，不过是一官半职，而我想要的，是他的江山，是整个天下。”
宴席过后，寒浞独自一人走到部落外的田埂上。夜色渐浓，天空中缀满了星星，月光洒在平原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近处的农田里，偶尔有虫豸的低吟，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宁静。
寒浞抬起头，望着西方的天际 —— 那里，便是有穷氏王都的方向。他的脑海中，开始清晰地规划起未来的步骤：第一步，顺利穿过黑风岭，抵达王都；第二步，进入角斗场，凭借实力连胜，引起后羿的注意，绝不能像其他勇士那样，只靠蛮力取胜，要在比赛中展现出智谋，让后羿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第三步，成为后羿的贴身侍卫，进入权力核心，暗中观察元老派与新贵派的矛盾，寻找可乘之机；第四步，利用侍卫的身份，结交中下层军官和不得志的官员，建立自己的人脉；第五步，寻找机会立下军功，比如平定边境的部落叛乱，或是镇压马贼，以此获得兵权；第六步，挑拨元老派与新贵派的矛盾，让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逐步架空后羿；最后一步，在合适的时机，取而代之，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让天下人都记住 “寒浞” 这个名字。
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但他无所畏惧。从被伯明氏放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的他，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夺活下去的权力，争夺更高的荣耀。
“伯明氏的仇，我会报，但不是现在。” 寒浞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在我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任何冲动的行为，都是自寻死路。我要忍，忍到我能掌控一切的时候，再让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玄色玉佩，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母亲当年说 “此佩关乎你的出身”，如今他还不知道玉佩的秘密，但他知道，无论自己的出身如何，他的未来，都要靠自己亲手创造。
“母亲，等着我，我会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让你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寒浞在心中默念，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那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这时，石二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兽皮：“寒勇士，夜里冷，你披着这个吧。首领说，明天一早让他的儿子送我们一段路，他儿子常去黑风岭附近打猎，熟悉地形，能帮我们避开危险。”
寒浞接过兽皮，披在肩上，心中有了一丝暖意。石二虽然平凡，但他的淳朴与善良，像是这乱世中的一抹微光，让寒浞紧绷的心弦偶尔能放松片刻。“多谢你，也替我谢谢首领。” 寒浞说道。
“不用谢，” 石二笑了笑，“要不是有你，我说不定早就死在野猪群里了。能跟着你一起去王都，我心里踏实。”
寒浞看着石二真诚的笑容，没有说话。他知道，等抵达王都后，他与石二的路便会分开。石二只是个普通人，他的世界里只有家人和安稳的生活，而自己的世界里，却是权谋、厮杀与权力。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但此刻，寒浞没有点破这一点，只是拍了拍石二的肩膀：“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两人回到部落的土坯房里，很快便睡了过去。石二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而寒浞却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茅草，脑海中还在反复推演着未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