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施城外的秦军大营，并没有咸阳宫闱的精致与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犷、豪迈而又秩序井然的独特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马匹以及泥土混合的味道，远处传来士卒操练的呼喝声、金铁交鸣声，还有匠作区域隐约可闻的叮当锤击，共同谱写了一曲独属于边塞的雄浑乐章。
扶苏被安置在一处相对独立，但绝不奢华的营区内。作为监军，他的待遇高于普通将领，却又明显低于蒙恬这等统帅，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带来的百人护卫队被蒙恬大手一挥，直接编入了他的亲卫营序列，算是给了这位长公子一份见面礼，也便于集中管理——或者说，集中观察。
对此，扶苏欣然接受。他正好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梳理初来乍到的一切。
抵达营地的第一个清晨，扶苏早早起身。他没有穿戴华丽的公子服饰，而是换上了一身与中级军官无异的皮质甲胄，显得干练而精神。走出营帐，深深吸了一口北地清冷而干燥的空气，只觉得心胸都为之一阔。
“系统，签到。”他在心中默念，带着一丝对新环境的好奇与期待。
【叮！检测到宿主位于大秦北疆军大营。符合签到条件，是否签到？】
“是。”
【叮！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考工记·兵器篇》残卷补全（附：标准化零件公差概念简述）。奖励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自行查收。】
扶苏心中一动，意识沉入空间，那卷新的知识已然静静躺在灰雾之中。《考工记》他有所耳闻，乃是先秦时期重要的工艺着作，这“兵器篇”残卷补全，无疑是对墨辛团队极大的助力。而那个“标准化零件公差”的概念，更是超越时代的理念！若能理解并应用，意味着未来秦军损坏的弩机，可以从另一架弩机上拆下对应零件替换，大大提升后勤效率和装备利用率！这简直是送给北疆军械改良的一份厚礼！
他按捺下立刻研究的冲动，信步在营区中行走。他没有摆出监军的架子，遇到早起的士卒或低级军官，还会微微颔首示意。起初，那些皮肤黝黑、眼神带着边军特有警惕和审视的汉子们，对这位来自咸阳的“贵人”还抱有距离感，但见他衣着朴素，态度平和，并无骄矜之气，那目光中的审视便也渐渐淡去了几分。
“嘿，听说没？那就是扶苏公子？”
“看着挺精神，不像传说中那么……嗯，文弱。”
“咸阳来的贵人，能在这地方待多久？怕是吃不了这苦……”
隐约的议论声随风飘来，扶苏听在耳中，只是一笑置之。改变印象，非一日之功。
他用餐也是在军官食堂，与众人一样，领取一份粟米饭，一勺加了盐和野菜的肉羹。食物粗糙，却分量十足，透着边塞的实在。他吃得津津有味，这让旁边几位本想看“公子”笑话的校尉都有些意外。
上午，蒙恬派来一名军司马，陪同扶苏熟悉大营布局和各军驻防情况。扶苏听得认真，不时发问，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对军事并非一无所知，让那军司马不敢怠慢。
当介绍到营区西南角那片嘈杂的匠作区时，扶苏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司马，此处便是营中匠作坊？”扶苏驻足，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和炉火问道。
“回公子，正是。主要负责修复军械、打造箭簇、马具等。”军司马答道。
“孤可否入内一观？”扶苏提出请求，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军司马自然无不应允。匠作区内热火朝天，数十名工匠正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敲打声、拉扯风箱声、淬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金属和汗水的气息。扶苏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工艺流程，虽然原始，却充满了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力量。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墨辛和他的弟子黑石、青泉，已经按照安排，顺利地混入了这群工匠之中。他们穿着与其他匠人无异的破旧衣物，正埋头处理一批损坏的弩机，动作娴熟，毫不起眼。墨辛感受到扶苏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继续工作。
扶苏心中安定，他的技术核心，已经安全扎根。
巡视一圈后，扶苏对那军司马道：“孤观营中匠人，技艺精湛，然军械损耗巨大，每每修复，耗时颇久。孤在咸阳时，偶翻古籍，于器械制作略有心得。可否请司马禀报大将军，允孤在此匠作区，辟一小块地方，设立一‘军械改良所’？孤欲招募些流落北疆、手艺尚可的匠人，尝试些新的修复方法和制作工艺，或可提升些效率，也算不负监军之责。”
他话说得谦虚，理由也冠冕堂皇——为了提升军械效率。军司马不敢做主，表示会立刻禀报蒙恬。
让扶苏意外的是，蒙恬的回复来得极快，下午便有了消息：准！并拨给了匠作区边缘一处闲置的旧仓库，作为“改良所”的场地。
效率之高，显示出蒙恬对此事至少是乐见其成，或者说，他想看看这位长公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扶苏大喜，立刻行动起来。他让嬴坚带人去整理仓库，自己则亲自起草了一份“招贤令”，不要求户籍来历，只考核手艺和创新能力，待遇从优。告示很快贴遍了肤施城及周边军镇。
消息传开，在军中乃至北疆的匠人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长公子亲自招匠人？还不同来历？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有怀疑观望的，也有心思活络、身怀技艺却因各种原因不得志的匠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应聘。
接下来的几天，那间旧仓库前变得热闹起来。扶苏亲自坐镇，墨辛从旁协助考核。他们考核的方式也很奇特，不仅看基本功，还会拿出一些损坏奇特或有设计缺陷的旧军械，让应聘者说出修复思路或改进想法。
在这个过程中，扶苏凭借“过目不忘”和《百工图解》的知识，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提出让老匠人都茅塞顿开的思路，令前来应聘者无不折服。而墨辛扎实的功底和偶尔流露出的、超越时代的见解，更是让一些真正有本事的匠人意识到，这位长公子手下，恐怕藏着真正的高人！
数日下来，竟真招募到了十几位手艺不俗、各有绝活的匠人。有擅长处理皮革甲胄的老皮匠，有对青铜铸造火候把握极准的炉头，甚至还有一位曾为赵国打造过车辕、精通木工活计的老者。
看着眼前这群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中重新燃起对技艺热情的火花的匠人们，扶苏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改良所”，这是他未来科技力量的摇篮，是“工匠营”的雏形！
夕阳西下，将整个大营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扶苏站在修缮一新的仓库门口，看着里面已经开始初步整理、划分区域的忙碌景象，脸上露出了抵达北疆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愉悦的笑容。
北疆的生活，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一些。
一个好的开始，便是成功的一半。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