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秋深露重。
宋濂的官船在暮色中悄然靠岸。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着两名贴身随从,下了船便径直往皇城方向赶。一路行来,南京城中看似平静,但街市间似乎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闷,连更夫的梆子声都比往日沉重几分。越是靠近皇城,那种无形的肃杀与紧张感就越是明显,巡查的兵丁明显增多,宫门守卫的眼神也格外警惕。
凭着太子老师的身份和特赐的腰牌,宋濂在经过了比以往严格数倍的盘查后,终于得以进入皇城。他没有回自己的值房,而是直接求见太子朱标。
在东宫书房,宋濂见到了阔别数月的学生。仅仅几个月,朱标的变化让他心惊。原本温润儒雅、略显丰腴的太子,此刻竟清减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色与疲惫,连鬓角似乎都添了几丝不该有的灰白。
“臣宋濂,叩见太子殿下。”宋濂强忍心酸,大礼参拜。
“先生快快请起!”朱标连忙上前搀扶,声音嘶哑,“先生一路辛苦。快,给先生看座,上茶。”
屏退左右后,书房内只剩下师生二人。朱标握着宋濂的手,未语先红了眼眶:“先生……母后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宋濂也是心头发堵,温言劝慰:“殿下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为要。皇后娘娘吉人天相,或有转机。臣在外,也时刻忧心娘娘凤体与殿下安康。”
朱标摇摇头,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低声将马皇后病情危殆、太医院束手无策、以及父皇近来愈发偏执暴戾、甚至秘密寻访方士的事情,断断续续向自己最信任的老师倾诉。说到朱元璋,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力:“父皇他……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时常独自在坤宁宫外徘徊,脾气……越发难以捉摸。前几日,竟……竟对太医院放话,若母后不测,便要他们……全部陪葬!先生,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宋濂听得心惊肉跳。皇帝性情刚烈他是知道的,但如此失态,甚至流露出近乎昏聩的言行,实在骇人听闻。他更敏锐地捕捉到朱标话中“秘密寻访方士”的信息,这让他心中的不祥预感急剧放大。
“殿下,陛下爱重皇后,忧急攻心,言行或有失当,亦是人之常情。殿下身为太子,此刻更应稳住心神,一方面尽心侍奉娘娘汤药,宽慰陛下,另一方面也要留意朝局,莫使小人趁机作乱。”宋濂斟酌着词句,小心提醒,“至于方士之事……殿下可曾劝谏?”
朱标苦笑道:“如何不曾?只是父皇……根本听不进去。只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我若多言,反遭斥责。”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恐惧,“而且……先生,我总觉得,父皇他……似乎不单单是为了救治母后。他有时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什么‘预言’、‘交易’、‘基业’……眼神……很可怕。”
预言?交易?基业?宋濂心头剧震。这几个词连在一起,指向的绝非简单的治病延寿!这分明涉及到了国本传承!难道陛下是听信了什么妖人关于国运、关于储君的谶语?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宋濂神色凝重至极,“妖言惑众,自古便是取祸之道,何况涉及国本!殿下务必要设法查清,究竟是何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其目的何在!”
朱标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又何尝不想?只是父皇如今将坤宁宫守得铁桶一般,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更别说打探消息。我身边的宫人,也多被敲打过,不敢妄言。”他看向宋濂,眼中带着一丝希冀,“先生智虑深远,又是父皇素来敬重的老臣,或可有法?”
宋濂沉吟良久。直接劝谏皇帝,此刻显然不是好时机,弄不好反会激化矛盾。他想了想,道:“为今之计,或许……可从陛下寻访的方士入手。若真是有本事的隐士,或许真能缓解娘娘病痛,亦未可知。若是招摇撞骗之辈……只要能拿到确凿证据,呈于陛下御前,或可令陛下醒悟。”
朱标点点头:“也只好如此。只是此事需极其隐秘……”
“殿下放心,老臣省得。”宋濂应道。他心中已有计较,他在朝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其中不乏在通政司、锦衣卫(此时尚为亲军都督府下属,职能类似)任职者,或可设法迂回打探。
接着,朱标又提起北方边报之事。宋濂连忙将袖中密信取出呈上,并陈述了自己的判断。朱标览信后,忧色更重:“北疆不宁,母后病重,父皇心绪不佳……唉,真是多事之秋。此事我会斟酌时机禀告父皇,先生一路劳顿,且先去歇息吧。”
宋濂告退,心中却沉甸甸的。太子的状态比他想象的更糟,皇帝的异常也远超预计。这大明的中枢,仿佛坐在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就在宋濂抵京,暗中开始利用人脉探听“方士”消息的同时。
坤宁宫偏殿内,气氛已压抑到了极点。
马皇后已连续三日昏迷不醒,仅靠参汤和青霞子的“锁元针”吊着最后一缕微弱的生机。她面容枯槁,呼吸微不可闻,若非胸口尚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与逝者无异。
朱元璋如同石雕般坐在榻前的矮凳上,赤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妻子的脸,握着她那枯瘦手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苍白如骨。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胡须虬结,身上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汗味、药味和浓重戾气的可怕气息。
殿内,除了昏迷的马皇后和如同凝固的朱元璋,便只有两个如同影子般存在的老太监,以及跪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两名御医(其中一人是青霞子)。
死寂,如同有形之物,沉甸甸地压在每个活着的人心头。
青霞子低着头,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的针药之法,只能勉强锁住皇后最后一点元气不散,却根本无法逆转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他知道,皇后的大限,就在这一两日了。而一旦皇后咽气,眼前这位如同受伤疯虎般的皇帝会做出什么,他不敢想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突然,榻上的马皇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眼皮,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朱元璋浑身剧震,猛地俯身,将耳朵凑到妻子唇边:“妹子?妹子!你醒了?你想说什么?”
马皇后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气息。
但朱元璋却仿佛听懂了什么,或者说,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与妻子这无声的告别产生了共鸣。那是一种极致的悲伤、不舍、以及对他和孩子们未来的深深担忧。
“不……不会的……妹子,你撑住……标儿……标儿还需要你……朕……朕不许你走!”朱元璋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无助与偏执的疯狂。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瞪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夺走他爱妻性命的死神,又或者……是那个曾经“预言”、提出“交易”的诡异存在!
“你出来!朕知道你在看!!”朱元璋突然对着空无一物的殿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蕴含着火山般怒意与绝望的嘶吼,“你不是要交易吗?!朕答应你!只要你能救回朕的妹子!保住朕的标儿!你要什么?!皇位?!江山?!朕的命?!你说啊!!!”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癫狂的咆哮,吓得角落里的御医魂飞魄散,那两个老太监也腿一软,跪倒在地。
然而,回应朱元璋的,只有殿内更深的死寂,和马皇后那逐渐微弱的呼吸声。
希望,如同指间流沙,飞速消逝。
就在朱元璋目眦欲裂,几乎要被这绝望彻底吞噬,心中的暴戾与毁灭欲望攀升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奇异颤鸣,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不是来自外界,不是来自耳朵,而是……仿佛来自这殿内空间本身的某种共振!
朱元璋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视四周。
殿内的烛火,忽然毫无征兆地同时摇曳了一下,火苗被拉长、扭曲,光影瞬间斑驳陆离。
跪着的御医和老太监们,同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没来由的强烈心悸,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为之一窒。
空气中,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衰败气,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迥然不同的……冰冷、幽邃,带着某种铁血与疯狂杂糅的陌生气息。
而这异变的源头,似乎……正来自于朱元璋与马皇后紧握的双手之间,那片榻前的虚空!
朱元璋死死盯着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瞳孔骤然收缩。他不仅感觉到了空间的异常波动,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磅礴的、属于帝王的真龙气运,似乎被某种外来的、同样霸道而充满悖逆意味的力量轻微地撩动、吸引!
紧接着,在他那因极致情绪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中,一片极其模糊、仿佛隔着厚重毛玻璃和水波看到的扭曲景象,在那片颤动的虚空中,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那似乎是……一间狭窄、简陋、光线昏暗的屋子?砖墙,小窗,硬板床……一个高大、健硕、浑身散发着冰冷沉寂与不屈意志的年轻男子身影,正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凝神。那男子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其眉宇间的轮廓,以及那股即便隔着扭曲景象也能感受到的、与朱棣颇为神似却又更加阴鸷锐利的气质……
朱高煦!
虽然景象扭曲,虽然面容模糊,但朱元璋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那身影,那气质,与他在北平见过几次的、朱棣那个勇武桀骜的次子朱高煦,何其相似!不,比那个朱高煦更……深沉,更危险,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的重量与仇恨!
与此同时,一股清晰无比、冰冷而直接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无视了空间的阻隔与景象的扭曲,精准地刺入了朱元璋因震惊而短暂空白的脑海:
“洪武大帝!以汝帝血为引,真龙气运为凭,应此门!吾乃汝孙,来自后世永乐!马皇后生机将绝,吾有续命异术!朱标寿夭在即,吾有改命之机!信,则放开汝之心防,接引吾念!疑,则此门永闭,汝抱憾终身,看汝江山二世而倾!”
这意念不仅包含了信息,更裹挟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一种对历史走向的了如指掌、以及一种仿佛亲身经历过“二世而倾”惨剧的深切嘲讽与冰冷警告!
轰——!
朱元璋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轰鸣!
朱高煦?!来自后世?!永乐?!那岂不是……老四的王朝年号?!老四成功了?还传到了……这个“朱高煦”手中?然后……二世而倾?!允炆……真的不行?!还有……妹子……标儿……
信息的冲击力太大了,瞬间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冲得七零八落。但帝王的本能和对“拯救”的极度渴望,让他在极致的混乱中,反而抓住了一丝诡异的“确信”——这景象,这意念,与他之前的模糊感应、摩诃衍的描述、以及那夜的“幻听”,完全吻合!这就是那个一直在“注视”他的存在!
他不是什么祖宗魂魄,也不是域外邪魔!他是……来自未来的,自己的孙子?!老四家的老二?!
荒谬!绝无可能!
但……那股血脉相连的隐约共鸣(尽管充满了悖逆),那股对朱家未来悲剧的了如指掌,那股敢以如此姿态与他对话的底气……
“你……有何凭证?!朕如何信你?!”朱元璋嘶声低吼,不是用嘴,而是以同样强烈的意念,朝着那片扭曲景象所在,狠狠“撞”了过去!他的意念中充满了帝王的威严、质疑,但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的颤抖。
嗡——!
那片扭曲的景象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冲击。景象中盘坐的“朱高煦”身影似乎也微微一震。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具体的“画面信息”,被强行塞入了朱元璋的意识:
那是一片火海!一座铁铸的牢笼!一个被铁链锁住、架在火上炙烤的高大身影!那身影在火焰中无声地挣扎、咆哮,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依稀能辨出……正是此刻景象中那个年轻男子的模样!而火海外,一个模糊的、穿着龙袍的年轻身影(隐约有朱瞻基的轮廓)冷漠地注视着……
“此乃吾之前世终局——被汝曾孙朱瞻基,活活炙烤而死于诏狱!此恨,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亦难洗刷!”
冰冷刻骨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流,瞬间淹没了朱元璋的感知。那画面中的绝望与痛苦是如此真实,让他这等心硬如铁之人,也不由得心神俱震!
炙烤……活活烤死自己的亲叔父?!瞻基……允炆的儿子?如此酷烈?!若真是未来……那……
没等他消化这骇人的信息,又一段“画面”接踵而至:
那是一个病弱苍白、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面容隐约是朱标,却更加衰老憔悴),在一个同样年幼、气质却显得懦弱犹豫的孩童(朱允炆) 服侍下,勉强处理着奏章,周围是几个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权臣气息的身影在隐隐对峙……画面一转,是烽烟四起,一个年轻的、与朱棣有几分相似的藩王(朱棣?)起兵“靖难”,而皇宫之中,一片混乱,那病弱的太子(朱标?)早已不见,只剩那懦弱的孩童皇帝(朱允炆)惊慌失措……
“此乃若按天命——朱标早逝,允炆即位,主少国疑,藩王觊觎,燕王靖难,天下兵连祸结!汝之洪武江山,传承不过二代,便需以血火重铸!此局,汝可愿见?!”
画面破碎,但带来的冲击,却比那火海炙烤更加令朱元璋胆寒!
标儿早逝!允炆不堪!老四造反!江山倾覆!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噩梦具象化!
“不……不可能……你……你怎知……”朱元璋意念剧烈波动,充满了惊骇与挣扎。他不想信,但这“预言”如此详尽,如此合乎逻辑(以他对儿子们和孙子的了解),直指他内心最深的恐惧,由不得他不信!
“信与不信,一念之间。马皇后气息将绝,汝之犹豫,便是弑妻杀子,断送江山!放开汝之心防,引吾一丝‘魂念’入坤宁宫地脉!吾以‘时空之钥’为凭,逆转阴阳,为皇后续一刻之机!此乃诚意!若成,再议后事!若不成,或存歹意,汝之真龙气运反噬,吾亦魂飞魄散!敢否一赌?!洪武大帝!!!”
最后的意念,如同战鼓擂响,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挑衅,狠狠撞在朱元璋的心防之上!
赌?以妹子和标儿的命,以大明江山的未来为赌注?与这个来自未来、充满仇恨、却似乎手握“逆转”可能的“孙子”?
朱元璋双目赤红如血,胸膛剧烈起伏,看向榻上气息已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马皇后,又想起刚才“看到”的朱标早逝、江山倾覆的可怕画面……
“朕……”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某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朕……准了!!”
几乎在他意念松动的刹那,他体内那磅礴的真龙气运,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自发地、微弱地朝着他与马皇后双手交握处、那片景象所在的虚空弥漫而去!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时空彼端。
省愆居内,盘坐在硬板床上的朱高煦,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七窍同时渗出细细的血丝!
他意识深处,那把悬浮的“灵魂之钥”此刻光芒大放,无数细密复杂的纹路在钥身上流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钥尖,正对着前方虚空一点——那里,一道极其细微、却稳定无比的、混合着暗红(血引)与淡金(龙气)的“光桥”,已然架设完成,另一端,深深没入那片波动的虚空,连接着洪武坤宁宫的某个“点”!
“就是……现在!”
朱高煦心中狂吼,将所有的意志、精神力、乃至灵魂本源中淬炼出的那一丝最精纯的“逆转”执念,全部灌注进“钥匙”,然后,沿着那座光桥,化为一道无形无质、却凝聚了他此刻所有“存在”的“魂念之矢”,狠狠射向目标——
洪武十五年秋,坤宁宫偏殿,马皇后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脉深处!目标不是治愈,不是逆转生死,而是以超越时代的生命能量理解与时空之力,进行最粗暴、最直接、也最危险的——强行刺激与暂时维系!
“噗——!!!”
朱高煦仰天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血肉,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而在洪武坤宁宫。
就在马皇后最后一缕呼吸即将断绝,朱元璋目眦欲裂、心头涌起无边绝望的刹那——
“嗯……!”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闷哼,从马皇后口中发出!
紧接着,在朱元璋和御医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马皇后那原本已灰败如死、毫无动静的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那确确实实是“活”的颜色!而她胸膛的起伏,也重新变得明显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会停止的状态!
最惊人的是,一直监控着皇后脉搏的青霞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低呼:“脉……脉搏!跳动了!比刚才……有力了一丝!这……这怎么可能?!”
朱元璋猛地扑到榻前,颤抖着手探向妻子的鼻息——有!虽然微弱,但确实有温热的呼吸!他又握住妻子的手腕,那脉搏虽然迟缓无力,却实实在在地在跳动!
“妹子……妹子!”朱元璋声音哽咽,巨大的惊喜与更深的惊骇交织,让他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片虚空——扭曲的景象已经消失,异常的波动也平息了,烛火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妻子那确确实实好转了一丝的生机,以及自己体内微微损耗、并与某个遥远存在建立了某种诡异联系的真龙气运,都在告诉他——不是幻觉!
那个“朱高煦”,真的做到了!隔着无法想象的距离与时空,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妹子,又拉回来了一丝!
代价呢?他说的“魂念”……成功了?还是……
朱元璋来不及细想,巨大的喜悦和后续更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仿佛一松开,这奇迹般的生机就会溜走。
“传……传朕旨意!”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心,“皇后凤体稍有起色,太医院、青霞子功不可没!重重有赏!坤宁宫内外,给朕继续严守!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静养!另外……”
他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召太子,还有……宋濂,即刻来见朕!”
有些事,他需要问清楚。有些决定,他需要提前布局。而与那个来自“永乐”的“孙子”之间的“交易”……看来,不得不认真考虑下去了。
门,已然开启了一条缝。
赌局,已经落下了第一子。
而跨越时空的对话与博弈,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省愆居内,死寂无声。
洪武坤宁宫,暗流汹涌。
双日悬空的时代,在无人知晓的维度,悄然掀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