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是被一阵阵钻心剜骨的剧痛唤醒的。
那不是刀伤剑创的痛,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疯狂的啃噬。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毒虫,正沿着她的每一寸经脉,贪婪地撕咬着她的血肉,吸食着她的骨髓。
“蚀骨散……”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下的丝绸被褥。
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破庙的泥泞,也不是阴曹地府的昏暗。
而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卧房。
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帐幔是天青色的苏绣云锦,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安神香。身上的血污已被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柔软的白色中衣,左肩的刀伤也被用最好的金疮药精心包扎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舒适,那么安逸。
但冷月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她试着调动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剧毒不仅在折磨她的肉体,更锁住了她的力量。门窗紧闭,她能感觉到,窗棂和门轴上,都设有极为精巧的暗扣,以她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逃脱。
这里是一座华美的,为她量身打造的囚笼。
她,这只曾经在刀尖上跳舞的孤狼,终于成了一头被拔了牙、锁了爪的阶下囚。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冷月的心跳上。
来人正是蓝慕云。
他换了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在破庙时的轻佻与戏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潭千年寒水,一双漆黑的眸子,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没有理会冷月那充满警惕与杀意的眼神,径直走到桌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轻轻放在了桌上。
“嗒。”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他便在桌边的圈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那个因剧痛而蜷缩颤抖的女人,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比他说任何话,都更让冷月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来自武力上的威胁,而是一种被完全看透、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蜘蛛,优雅地、不急不缓地向她靠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体内的剧痛愈发猛烈。冷月的意识开始涣散,骄傲与理智,正在被这非人的折磨一点点摧毁。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蓝慕云终于开口了。
“冷月。前‘幽影’王牌杀手,代号‘霜刃’。”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冷月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中的,是‘幽影’的独门奇毒,蚀骨散。每七日发作一次,无药可解。”蓝慕云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碎着冷月最后的侥幸。
“你叛逃,不是为了所谓的自由。你是为了复仇。”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刀,直刺冷月灵魂深处。
他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那个深埋在冷月心底,被无尽的恨意包裹的名字。
“为了杀那个出卖你家族,亲手将你推入‘幽影’这个深渊的师兄——‘鬼面’。”
“轰!”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冷月瞬间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她猛地抬头,那双因痛苦而失神的眼睛里,爆发出滔天的杀气。
“你!”
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个字。沙哑,虚弱,却充满了刺骨的恨意。
蓝慕云对她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视若无睹,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嘲弄的弧度。
“想杀我?凭你现在这副样子?”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别说你现在是个废人,就算你完好无损,你也杀不了他。‘鬼面’如今是‘幽影’首领跟前第一红人,行踪诡秘,身边高手如云。而你,不过是‘幽影’通缉榜上的一只丧家之犬。”
“至于蚀骨散的解药,配方是‘幽影’的最高机密,只有首领一人知晓。你觉得,你有机会得到吗?”
蓝慕云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将冷月心中刚刚燃起的怒火,浇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是啊,他说的都是事实。
残酷的,让她无法反驳的事实。
看着她眼中逐渐熄灭的光芒,蓝慕云知道,时机到了。
他伸出手,动作却不是攻击,而是将桌上那个白玉瓷瓶拿了过来,放在了她的枕边。
“现在,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你的命,我来救;你的仇,我帮你报。”
“作为代价,从今往后,你的命,你的人,你的刀,都属于我。你,将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剑锋所指,神佛皆斩。”
冷月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是一名顶级的杀手,她懂得审时度势。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一条唯一的,能活下去,并且能复仇的路。
但这条路,代价是她的自由,她的灵魂。
骄傲,让她想拒绝。
但复仇的执念和蚀骨的剧痛,却像两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她的意志。
良久,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沙哑地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听到这个问题,蓝慕云笑了。
那是一种尽在掌握的,带着一丝怜悯的轻笑。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那个白玉瓷瓶,朝她面前推了推。
“信与不信,你别无选择。”
“这瓶药,能让你安然度过今晚。”
“而我,”他收回手,负手而立,眼中闪动着深不见底的光芒,“拥有让你活到复仇那一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