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大乾王朝的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叶冰裳一身玄色飞鱼服,身姿笔挺地站在殿中,将一夜的成果——堆积如山的卷宗、账本和认罪画押,一一呈上。
当总管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将户部侍郎王德发“侵吞赈灾粮款、买卖官职、勾结地方、草菅人命”等桩桩罪状念出时,整个金銮殿落针可闻。
“哐当!”
龙椅之上,大乾皇帝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一方玉石镇纸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好一个王德发!好一个国之栋梁!朕的眼皮子底下,竟藏着如此硕鼠!蛀虫!”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生怕被这滔天怒火波及。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王德发,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其三族之内,凡涉案者,一律严惩不贷!神捕司,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一连串的旨意,带着血腥味,宣告了王德发一党的彻底覆灭。
早朝结束后,御书房内。
皇帝的怒气稍稍平息,但眉宇间的阴云却更加浓重。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看向一旁的心腹太监。
“你说,这事……是不是太巧了?”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疑虑。
“蓝慕云那个纨绔,撒了一通酒疯,一头撞倒了朕的户部侍郎?还正好撞出了藏在墙里的罪证?”
心腹太监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奴才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宫外如今已经传遍了。”
“传遍了什么?”皇帝皱眉。
“都说……都说蓝家那小子是傻人有傻福,是福星下凡。说他先前蒙冤受了廷杖,是上天看不过眼,才借他的手,将这祸国殃民的奸臣给揭发出来。”
这番话,正是蓝慕云通过苏媚儿的情报网,一夜之间散布到京城大街小巷的“剧本”。
在醉仙楼的说书人嘴里,蓝慕云成了为国除奸的“醉侠”;在街坊邻居的闲谈中,他成了“逢凶化吉”的福运童子。
皇帝听完,久久不语。
他当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眼下朝局动荡,粮仓大火的案子还悬而未决,人心惶惶。
相比于一个可能存在的、能将户部侍郎玩弄于股掌的幕后黑手,一个“傻人有傻福”的传奇故事,显然是安抚人心、稳定朝局的最好说辞。
这既能解释王德发倒台的离奇过程,又能将蓝慕云蒙冤一事彻底洗清,还能彰显皇恩浩荡,一举三得。
许久,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决断。
“拟旨。”
……
国公府。
当传旨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圣旨时,老国公蓝天雄已经老泪纵横,激动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谢恩。
圣旨的内容,如同一场甘霖,洗刷了国公府近来所有的阴霾。
其一,户部侍郎王德发构陷忠良,罪大恶极,蓝慕云廷杖之厄乃是蒙冤,特此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其二,神捕司统领叶冰裳,查案有功,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其三,蓝慕云“福运齐天”,误打误撞为国除奸,乃是大乾祥瑞。特赐“护国公府”金匾一块,恢复老国公一切荣典。
整个国公府,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下人们奔走相告,府邸上下一片欢腾。
唯有叶冰裳,手捧着那卷明黄的圣旨,站在人群中央,神情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
她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从粮仓大火到账本出现的所有细节。
每一个巧合串联起来,都指向那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
福运?祥瑞?
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只信,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如果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而是一个精密到令人恐惧的布局!
谢过恩,送走传旨太监,叶冰裳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走向蓝慕云的卧房。
她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安神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蓝慕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沉,被褥被他踢开了一半,露出了缠着绷带的胸膛。
听到开门声,他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是叶冰裳,立刻咧开嘴,露出一副傻乎乎的笑容。
“娘子……你回来啦……”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我头好痛……昨晚是不是又喝多了?哎,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跟过年似的?”
他表演得天衣无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完全符合一个宿醉刚醒的纨绔形象。
叶冰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解剖刀,试图将眼前这个男人的伪装一层层剥开,看清他灵魂深处的真实模样。
蓝慕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我又闯祸了?”
叶冰裳缓缓走上前,将手中的圣旨,轻轻放在了他的床边。
蓝慕云好奇地瞥了一眼,看到那明黄的颜色和刺绣的龙纹,眼睛顿时一亮。
“哇!这是什么好东西?圣旨?”
他仿佛一个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把抓过圣旨,摊开在腿上,装模作样地辨认着上面的字,嘴里还念念有词:“奉天承运……皇帝……啥……福运齐天?”
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惊喜,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叶冰裳的衣袖,用力摇晃着。
“娘子!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好像……好像帮你抓了个坏蛋?”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一个急于向大人邀功的孩子。
“快告诉我,我是不是立功了?我是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