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翠屏山回府后,蓝慕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狂躁”的状态。
他不再唉声叹气,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王聪的名字,将一个受了奇耻大辱后,无能狂怒的纨绔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叶冰裳冷眼旁观。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废物之间毫无意义的争斗,是弱者最廉价的咆哮。
入夜,蓝慕云更是变本加厉。
他命下人摆上酒菜,拉着忠心耿耿的仆人蓝安,在院子里喝起了闷酒。
酒过三巡,他的“醉意”上涌,开始大吵大闹。
“王聪!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瞧不起本公子!”
“砰!”他将一个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我爹是镇国公!我……我是国公府的世子!他竟敢骂我是废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酒后的“悲愤”与“委屈”,引得府中的下人们纷纷侧目。
叶冰裳坐在房中,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眉头越皱越紧。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蓝慕云猛地站起身,身形摇摇晃晃,“蓝安,扶着我!本公子现在就要去找王聪算账!我要让他知道,我蓝慕云不是好惹的!”
蓝安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劝道:“世子爷,使不得啊!您喝醉了!”
“我没醉!”蓝慕云一把推开他,一瘸一拐地就朝府外冲去,“我今天非要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叶冰裳脸色一变。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疯子,喝了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要是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只会让国公府的处境雪上加霜。
“跟上他!”
她没有丝毫犹豫,对身后的两名捕快低喝一声,身形如电般跟了出去。
无论如何,她必须把这个麻烦控制在视线之内。
夜色下的京城街道,显得格外清冷。
蓝慕云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叫骂,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狗。
叶冰裳带着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神情冰冷。
她以为蓝慕云最多也就是去王聪常去的酒楼或者赌场闹事,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将他打晕带走的准备。
然而,蓝慕云行进的路线,却越来越偏僻。
他七拐八绕,竟然真的朝着城西的方向去了。
叶冰裳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最终,蓝慕云停在了一座被高墙和茂林环绕的宅院门前。
正是白天他们曾经过的,王德发的那处私宅。
“王聪!你个缩头乌龟!给本公子滚出来!”
蓝慕云指着朱漆大门,开始破口大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叶冰裳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这里是朝廷侍郎的私宅!这个蠢货,竟然敢在这里撒野!
“吱呀——”
大门被猛地拉开,几名身强体壮的家丁手持棍棒冲了出来,为首的管家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在此地喧哗!”
当他们看清来人是蓝慕云时,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原来是蓝家的废物公子,喝了点马尿就来撒酒疯了?赶紧滚!”管家不屑地骂道。
“你敢骂我!”蓝慕云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借着酒劲,竟然真的朝着大门冲了过去。
“拦住他!”管家一声令下。
家丁们立刻围了上来,与蓝慕云和蓝安推搡在一起。
叶冰裳见状,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正要上前制止这场闹剧,场中的局势却突然发生了异变。
只见蓝慕云在推搡中,脚下一个踉跄,像是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院墙的一个角落狠狠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蓝慕云的身子软软地滑倒在地。
而他撞击的那处墙壁,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那声音很轻,但在混乱的现场,却清晰地传到了听力过人的叶冰裳耳中。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块不起眼的墙砖,竟然松动了,从墙体上脱落下来。
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铁盒,从墙洞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它翻滚了几圈,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叶冰裳的脚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的叫骂声、推搡声、呵斥声,都戛然而止。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叶冰裳脚边的那个铁盒。
王府的管家和家丁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催命的阎王。
“抢……抢过来!”管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几名家丁如梦初醒,挥舞着棍棒就朝叶冰裳冲了过来。
“锵!”
叶冰裳身后的两名捕快,瞬间拔刀出鞘,冰冷的刀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叶冰裳没有理会周围的剑拔弩张。
她缓缓地弯下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捡起了那个带着一丝凉意的铁盒。
她拂去上面的灰尘,解开层层包裹的油布,打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青色封皮的账本。
叶冰裳随手翻开一页,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上面,用蝇头小楷,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款项来往,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
铁证如山!
她猛地合上账本,抬起头,目光越过对峙的人群,落在了那个正抱着脑袋,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还在耍着酒疯的男人身上。
“王聪……你等着……我……我跟你没完……”
叶冰裳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复杂。
有震惊,有荒谬,有难以置信。
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彻骨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