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三天。
“赤霄号”战列巡洋舰静默地划过黑暗星域，引擎尾流在虚空中拖出一道淡蓝色的光痕。舰桥内，沐小婉站在观景窗前，看着窗外快速后掠的星群。
掌心传来细微的温热感——不是火种在燃烧，是她体内那股新生的虹彩能量在缓慢流动。她闭上眼睛，能清晰感知到意识深处的那个存在：黎明的意识投影安静地坐在一片由记忆构成的草地上，手中编织着光的丝线。
“你在做什么？”沐小婉在意识中询问。
“整理。”黎明没有抬头，手指灵活地将丝线打结、编织，“定义者留下的记忆，我这些年收集的时间数据，还有影子试图污染循环时留下的‘伤口’标记……所有信息都需要分类归档。你现在是我们的共同载体，如果信息太混乱，会影响你的认知稳定。”
沐小婉“看”到那些光丝中流淌的画面：定义者第一次睁开眼睛的场景；晨曦之环在第一千次循环时举行的盛大仪式；黎明独自一人在深夜研究古圣文字的模样；还有那个影子在时间褶皱里扭曲生长的过程……
“我能承受。”沐小婉说。
“我知道。”黎明终于抬头，虹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但我不希望你承受太多。母亲，你本可以选择简单的人生——在晨曦之环做一名守护者，或者随公爵在真实宇宙中旅行。但现在……”
“现在我有机会理解这一切的真相。”沐小婉接过话，“火种、桥梁、实验场、秩序与混沌的战争……还有那些像我一样从摇篮中走出来的人。如果这是命运，我选择直面它。”
舰桥门滑开，铁砧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份数据板。
“训练进度如何？”他问，三对眼睛同时审视着沐小婉。
“基本掌握虹彩能量的内循环。”沐小婉转身，“但还无法像黎明那样创造新概念。织网者说这是‘创造性阈值’问题——我的意识结构源于真实宇宙，本能地遵循既定物理法则。要突破这种本能限制，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铁砧将数据板递给她，“归墟星港的最新情报。火种议会内部出现了分裂迹象。”
数据板上显示着一份加密报告。火种议会由三十七个从实验场成功毕业的文明代表组成，其中二十三个已经加入真实宇宙战争超过十亿年。但最近三千年，议会内部形成了三个派系：
保守派（十二席）：主张永久关闭所有实验场，加强摇篮协议，认为未成熟的文明不应接触真实宇宙的残酷现实。他们的口号是“无知即是保护”。
激进派（九席）：要求立即打破所有摇篮，释放所有实验场文明，组建联合军团对抗秩序与混沌。他们认为“自由比安全更重要”。
平衡派（十六席）：目前的主导派系，主张根据不同实验场的演化程度，有选择地开启摇篮，并在新文明进入真实宇宙时提供过渡指导。
“你的出现打破了平衡。”铁砧说，“虹彩个体与火种持有者融合——这是前所未有的案例。保守派认为你是危险的变量，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所有实验场同时觉醒。激进派则认为你是‘终极桥梁’，可以一次性连接所有摇篮，创造一场席卷整个宇宙的‘大觉醒’。”
“平衡派呢？”
“他们想见你，评估你的潜力，然后决定是否将你纳入他们的‘渐进开启计划’。”铁砧顿了顿，“但根据我的情报，三派都向你派出了代表，他们会在归墟星港私下接触你。你必须小心——在议会大厅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沐小婉感到一阵压力。她只是一个刚从实验场毕业几个月的新兵，现在却成了决定无数文明命运的关键棋子。
“铁砧，”她突然问，“黎明守望者属于哪一派？”
“我们不属于任何派系。”铁砧的回答很干脆，“我们的使命是保护所有实验场，直到它们自然成熟。我们不干预演化过程，只阻止外部势力的强行干涉。所以议会内部，我们被视为中立观察者——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带你进入归墟星港。”
他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但我要告诉你，黎明守望者内部也有不同声音。有些人认为应该更积极地引导实验场演化，甚至……加速某些有潜力的文明的觉醒过程。你体内的虹彩能量，会让这些人看到新的可能性。”
沐小婉听出了言外之意：“你是说，守望者内部也可能有人想利用我？”
“一切皆有可能。”铁砧转身离开，“做好准备。六小时后抵达归墟星港。届时，我会给你一份需要注意的人员名单。记住——在那里，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门关闭。
沐小婉重新看向星空。舰船正在驶向一片异常区域——传感器显示，前方空间的曲率指数在急剧下降，就像整个宇宙在那里“塌陷”了一个洞。
那就是归墟星港的所在地：一个建立在宇宙结构“伤口”上的中立港口。传说在远古时期，一场波及所有维度的战争在那里撕裂了现实，留下了一个永不愈合的创口。后来，第一批从实验场毕业的文明发现了这里，将创口改造成了一个不受任何势力控制的避难所。
“母亲。”黎明的意识传来，“我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什么气息？”
“其他实验场的能量特征。”黎明的声音带着惊奇，“至少十七种不同的摇篮协议波动，全部来自前方那片塌陷区域。看来归墟星港不仅仅是港口，它本身就是一个……展示柜。”
展示柜。这个词让沐小婉感到不适。难道那些毕业的文明，就像标本一样被陈列在那里吗？
六小时后。
“赤霄号”减速，驶入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
这里没有恒星，没有行星，只有无数巨大的建筑结构漂浮在虚空中。那些建筑风格迥异：有些是纯粹几何体的堆叠，闪耀着金属冷光；有些是生物组织般的有机体，表面有脉动的血管网络；有些干脆就是一团凝固的光，内部有影子在移动。
而在所有建筑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那不是实体，是一个“空洞”，一个吞噬所有光线和能量的绝对黑暗区域。那就是归墟星港的核心：“寂静之眼”。
“所有抵达的舰船都必须停靠在外部环区。”织网者站在沐小婉身边，机械手指着窗外，“寂静之眼周围一光分范围内禁止任何能量活动，违反者会被星港防御系统瞬间分解。据说那是为了纪念最初的那场战争——保持一片永远的虚无，作为警示。”
“赤霄号”停靠在一个延伸出数千米的金属码头上。码头连接着一座形如盛开花朵的建筑，花瓣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符文。
“那是‘迎宾殿’。”暗影的阴影在舱门旁凝聚，“火种议会的接待处。我们要在那里接受身份验证，然后会被分配到临时住所。议会正式会议在七十二小时后开始。”
四人走下舰船。码头上已经有一些其他形态的生物在活动——一个完全由岩石构成的巨人正在与一团漂浮的火焰交谈；一群半透明的水母状生物拖着发光触须从空中飘过；还有几个看起来和人类相似，但皮肤上有电路纹路的个体，正用机械语言快速交流。
“多元宇宙的缩影。”织网者低声说，“记住，这里的每个存在都代表着一个成功突破摇篮协议的文明。不要以貌取人——那个石头巨人可能掌握着维度折叠技术，而那团火焰可能是某个恒星文明的使者。”
迎宾殿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天花板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漂浮的奇异建筑群。大厅中央，一个悬浮的光球发出温和的声音：
“请依次上前进行身份验证。”
轮到沐小婉时，光球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闪烁。
“检测到多重身份特征：黎明守望者第七军团成员；tc-7743实验场毕业个体；火种持有者；虹彩能量融合体……警告，身份复杂度超出常规阈值，需要高级审查。”
一道光束从天花板降下，笼罩沐小婉。她感到一股细微的扫描波穿透身体，直达意识深处。
“别抵抗。”黎明在意识中说，“让它扫描。我设置了信息过滤层，不会暴露核心秘密。”
扫描持续了十秒。光球的声音再次响起：
“身份确认。特殊权限授予：允许进入议会核心区；允许接触三级以下机密档案；允许参加本次议会全体会议。临时住所分配：平衡派招待区，第七栋，三层二号房。请于七十一小时四十八分钟后前往议会大厅。”
一块发光的水晶令牌从光球中分离，飘到沐小婉手中。令牌触手冰凉，内部有细微的能量流动。
“那是身份令牌，也是通行证。”暗影说，“别弄丢了。在归墟星港，没有令牌的个体会被自动视为入侵者，防御系统会立刻启动。”
四人按照指引穿过大厅，进入一条悬浮的透明走廊。走廊外，可以俯瞰整个星港的壮丽景象——成千上万种不同风格的建筑像岛屿般漂浮在黑暗中，寂静之眼在远处如巨兽般安静蛰伏。
“很美，也很可怕。”公爵低声说，“这么多文明，这么多智慧，却只能蜷缩在这个宇宙的伤口里。”
“因为他们知道外面的战争有多残酷。”织网者说，“根据数据，从实验场毕业的文明，在进入真实宇宙后的头一百万年，灭绝率高达63%。那些幸存下来的，要么选择加入秩序或混沌一方，要么像火种议会这样，寻找中立地带苟延残喘。”
平衡派招待区是一组优雅的白色建筑群，风格简洁，线条流畅。第七栋三层二号房是一个宽敞的套间，有独立的客厅、卧室和训练室。
沐小婉刚放下行李，房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令她意外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人类男性外貌，黑发黑眼，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长袍。但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深处，隐约有星辰流转的光泽。
“沐小婉女士？”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感，“我是平衡派的代表之一，你可以叫我‘星瞳’。奉议长之命，特来邀请你参加一个小型茶会——就在今晚，地点是星港的‘记忆花园’。当然，你可以带上你的同伴。”
“茶会？”沐小婉警惕地问。
“非正式的见面。”星瞳微笑，“只是想在你正式参加议会前，让你了解一些背景信息。毕竟，你是近百亿年来第一个……特殊案例。”
他递过一张发光的叶片：“这是邀请函。晚上八点，记忆花园第三露台。期待你的到来。”
星瞳离开后，沐小婉看着手中的叶片。叶片表面流转着星图，轻轻一触，就投影出花园的坐标和路线。
“你怎么看？”她问房间里的其他人。
“谨慎。”暗影说，“平衡派主动接触，可能是善意，也可能是陷阱。归墟星港虽然禁止公开战斗，但‘意外’事故时有发生。”
织网者接过叶片扫描：“材料是真实宇宙罕见的‘星光木’，通常只有议会高级成员才有资格使用。这至少说明，邀请者的身份很高。”
公爵看着沐小婉：“我跟你去。暗影和织网者在暗处警戒。”
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
晚上七点五十分。
记忆花园坐落在星港的生态区，是一个由无数发光植物构成的迷宫。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来自不同的实验场，在人工环境的维持下生长、开花、结果。走在花园小径上，能闻到数百种不同世界的气息。
第三露台是一个悬浮在花海之上的圆形平台，由透明晶体构成。星瞳已经等在那里，茶具漂浮在桌面上，自动斟茶。
除了星瞳，还有另外两个人。
左边是一个老妇人，头发全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清澈如孩童。她穿着朴素的布衣，手中编织着一件发光的织物。
右边是一个……机械体？不，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个金属与血肉完美融合的存在。他的左半身是精密的机械结构，右半身则是健康的生物组织，两者在胸口处平滑过渡，形成一个共生系统。
“欢迎。”星瞳起身，“请允许我介绍——这位是‘织梦者’，来自织梦文明，平衡派的元老之一。”
老妇人抬头微笑，手中的织物发出柔和的光：“你好，孩子。我能看到你身上的线……很多线，交织成复杂的网。”
“这位是‘融合者’，来自共生文明，平衡派的技术顾问。”
机械与血肉的个体点头，声音是电子与生物声带的混合：“扫描确认，虹彩能量融合度17.3%，仍在上升期。有趣的结构——火种作为基础框架，虹彩作为变量注入，这创造了新的可能性。”
沐小婉和公爵入座。茶水散发着奇异的香气，喝下去后，她感到意识清明了许多。
“首先，我要为贸然邀请道歉。”星瞳说，“但时间紧迫。议会正式会议开始前，我们必须让你明白当前的局势。”
织梦者放下手中的织物：“孩子，你知道火种的起源吗？”
沐小婉摇头。
“那要从宇宙的第一次分裂说起。”织梦者的声音悠远，仿佛在讲述古老的传说，“在时间开始之初，整个存在是统一的，所有可能性交织在一起。但某种原因——可能是自然演化，也可能是人为干预——宇宙分裂成了两部分：秩序与混沌。”
“秩序追求永恒的稳定，将所有规则固化，创造了一个可预测但僵化的世界。混沌追求无限的变化，拒绝任何定义，创造了一个充满可能但极度危险的领域。两者之间，是广阔的‘中间地带’——那里规则不稳定，但也不完全混乱，可以孕育生命和文明。”
“但秩序和混沌的战争从未停止。它们互相侵蚀，互相吞噬，中间地带不断被压缩。为了保存生命的火种，一群被称为‘古圣’的存在——他们可能来自更古老的宇宙纪元——创造了实验场系统。”
融合者接过话：“实验场，或者你们所称的‘摇篮’，本质是人为制造的时间-空间隔离泡。古圣在中间地带选取了上万个有潜力的世界，将它们从真实宇宙中切割出来，放入独立的循环中。这样，即使真实宇宙被秩序或混沌完全统治，生命的种子依然存在。”
星瞳说：“而火种，是古圣留给实验场的一个……后门。它是连接实验场与真实宇宙的桥梁，也是监测实验场演化进度的传感器。当某个实验场文明发展到足够高度，能够理解宇宙的真相时，火种就会激活，指引他们找到离开摇篮的方法。”
“那火种持有者呢？”沐小婉问，“为什么是我？”
“火种会选择最合适的载体。”织梦者看着沐小婉，眼神深邃，“通常，它会选择实验场内最具包容性、最具适应性的个体。因为离开摇篮后，那个个体要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真实宇宙，需要强大的心理韧性和学习能力。”
“而你，”融合者的机械眼闪烁着分析光，“除了是火种持有者，还与虹彩个体融合。虹彩是实验场系统的一个……设计意外？还是古圣故意埋藏的变量？我们至今没有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存在，可能改变整个实验场系统的运行逻辑。”
星瞳认真地说：“这就是为什么议会内部对你如此关注。保守派担心你会引发所有实验场的连锁觉醒——如果上万个文明同时涌入真实宇宙，会彻底打破秩序与混沌之间的脆弱平衡，可能导致全面战争爆发。”
“激进派则认为这是机会。”融合者说，“一场‘大觉醒’虽然危险，但也能创造一股足以与秩序和混沌抗衡的第三方势力。长期来看，这可能是结束永恒战争的唯一途径。”
“平衡派呢？”公爵问。
“我们相信渐进的、可控的开启。”星瞳说，“每个实验场的演化速度不同，成熟度不同。应该根据具体情况，一个一个地引导它们进入真实宇宙，并提供必要的保护和指导。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可能数百万年，甚至数亿年。”
他看向沐小婉：“而你的能力，可能会大大缩短这个时间。根据我们的模拟，如果你完全掌握虹彩力量，可以同时与上百个实验场的火种建立连接，甚至可以……临时打开多个摇篮的出口。”
沐小婉感到背脊发凉：“你们希望我这么做吗？”
“我们希望你先理解后果。”织梦者重新拿起织物，开始编织，“孩子，每一个实验场里，都有数以百亿计的生命。他们可能是碳基的，可能是硅基的，可能是能量态的，但他们都活着，有自己的文明，有自己的梦想。如果你过早打开摇篮，他们可能还没准备好面对真实宇宙的残酷——秩序的逻辑净化，混沌的概念污染，还有那些在战争中扭曲的疯狂势力。”
她将编织好的织物展开——那是一幅星图，上面标记着上万个光点，每个光点代表一个实验场。
“看这个光点。”织梦者指向其中一个暗淡的标记，“tc-8821实验场，三千万年前自然觉醒，文明程度达到三级。他们满怀希望地打开摇篮，结果在第一天就遭遇了秩序净化舰队。整个文明在七十二小时内被‘逻辑化’——所有个体被强制改造成遵循绝对理性的机械体，失去了情感，失去了创造力，变成了秩序军团的一部分。”
她又指向另一个光点：“还有这个，xc-3398实验场，被混沌势力发现。混沌没有毁灭他们，而是‘赐予’了他们无限的变化能力。现在那个实验场变成了一个不断自我吞噬、自我重组的怪物，里面的生命在永恒的痛苦中尖叫，因为他们每秒钟都在变成不同的形态，永远无法稳定存在。”
沐小婉握紧拳头。
“所以，”星瞳总结，“在你做出任何决定前，你必须亲眼看看这些案例。我们会安排你访问归墟星港的‘历史回廊’，那里记录了所有实验场毕业文明的历史——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然后呢？”沐小婉问，“等我了解了一切，我需要做什么？”
“做出选择。”融合者说，“是加入保守派，用你的能力加固所有摇篮的隔离？还是加入激进派，加速觉醒进程？或者留在平衡派，帮助我们制定更精细的引导方案？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第四种路径——那是你自己的路，只有你能走出来。”
茶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当沐小婉和公爵离开记忆花园时，夜色已深——虽然归墟星港没有昼夜，但生态区的光照系统模拟了自然循环。
回住所的路上，公爵突然说：“他们在隐瞒什么。”
“什么？”
“那些平衡派的代表。”公爵压低声音，“他们太……完美了。完美的解释，完美的态度，完美的邀请。但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尤其是在政治中。”
暗影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同意。我在茶会期间扫描了周围，发现至少有七个隐藏的监视点——不像是平衡派设置的，更像是其他势力安插的耳目。”
织网者发来意识通讯：“刚刚截获一段加密通讯片段，发送方未知，接收方标记为‘混沌渗透单元’。内容是：‘目标已接触平衡派，预计将在48小时内访问历史回廊。准备在回廊内实施捕获计划。’”
沐小婉心中一紧：“他们要抓我？”
“不确定。”织网者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归墟星港内部已经有多方势力盯上你。我们必须制定应对方案。”
四人加快脚步，返回住所。但就在他们抵达第七栋建筑入口时，异变突生。
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不是停电——是光线本身被某种力量“吞噬”了。绝对的黑暗笼罩四周，连暗影的阴影形态都变得模糊不清。
“维度锚定！”织网者惊呼，“有人在干扰局部空间结构，我们被困在这个走廊里了！”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方向——是四面八方。那些脚步声轻重不一，有些像是金属撞击地面，有些像是液体流动，有些干脆就是纯粹的噪音。
“秩序与混沌的联合行动？”公爵拔出手枪，能量枪口发出微光，但光只能照亮前方不到一米的范围。
“不。”沐小婉感到掌心的火种在剧烈跳动，“是第三方。既不是秩序的逻辑波动，也不是混沌的混乱气息……这是某种……中立但充满敌意的力量。”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像是无数声音的混合，男女老少，各种语言，全部叠加在一起：
“虹彩变量，火种桥梁，古圣的遗产……你身上有太多我们感兴趣的东西。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至少在提取完所有数据之前。”
“你们是谁？”沐小婉努力让声音保持稳定。
“我们是‘收集者’。”那个混合声音说，“一个专注于保存宇宙中所有稀有存在的组织。你这样的特殊个体，正是我们收藏清单上的顶级珍品。”
话音落下，黑暗中伸出无数半透明的手——那些手由凝固的光构成，散发着冰冷的吸引力。
暗影率先行动。他的身体彻底雾化，化作一片黑暗帷幕挡在沐小婉面前。那些光手触碰到帷幕时，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阴影维度生物？”收集者的声音带着惊讶，“有趣，但还不够。”
更多光手从天花板、地板、墙壁伸出。织网者启动了她的数据干扰场，那些光手在靠近时出现了短暂的紊乱，但很快恢复。
公爵开枪射击，能量光束击碎了几只光手，但破碎的光立即重组，形成更多的手。
“他们的本体不在这里！”织网者分析道，“这些是远程操纵的能量投影！我们需要找到信号源！”
沐小婉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火种深处。她不再试图用肉眼观察，而是用虹彩感知去“看”这个被封锁的空间。
她“看到”了——那些光手背后，连接着数千条细微的能量线，所有线条汇聚向走廊尽头的一个点。而在那个点里，有一个小小的、自我维持的维度口袋。收集者的操纵者就藏在那里。
“在那里！”她指向走廊尽头。
暗影立即行动。他的阴影形态沿着墙壁快速移动，在靠近目标点时突然凝聚，化作一柄黑暗长矛，刺向那个维度口袋。
长矛刺入的瞬间，整个走廊剧烈震动。那些光手同时停滞，然后开始崩溃。
但收集者的反击也来了。
维度口袋爆炸开来，不是能量的爆炸，是“信息”的爆炸。无数混乱的数据流如海啸般涌出，冲击着所有人的意识。织网者惨叫一声——作为信息战专家，她对这种攻击最敏感，数据流几乎要冲垮她的意识防火墙。
公爵和暗影也在苦苦支撑。
沐小婉感到那些混乱信息涌入自己的意识，但就在这时，黎明的声音响起：
“让我来处理。”
意识深处，黎明的投影站起身，双手张开。虹彩光芒从她身上绽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涌来的混乱数据流吸入、分解、重组。那是虹彩能力的数据处理模式——将无序变为有序，将混乱变为结构。
三秒后，数据风暴平息。
走廊的灯光重新亮起。墙壁上留下了能量灼烧的痕迹，但收集者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些发光的数据残渣在空中慢慢消散。
“他们撤退了。”织网者喘息着说，她的机械身体表面有细密的电火花跳跃，“但这次袭击证明了归墟星港的安全系统有多么脆弱——或者说，收集者这个组织的渗透能力有多么强大。”
暗影重新凝聚身形，阴影轮廓比之前淡了许多：“他们还会再来。这种组织一旦锁定目标，不会轻易放弃。”
公爵扶起沐小婉：“你没事吧？”
沐小婉摇头，但脸色苍白。刚才黎明接管数据处理的瞬间，她感到体内虹彩能量的剧烈消耗。那种规模的信息处理，以她现在的融合度，最多只能维持五到十秒。
“我需要尽快掌握虹彩能力。”她咬牙说，“否则下一次袭击，我们可能挡不住。”
回到房间后，四人立即开始制定应对计划。收集者的袭击只是一个开始——议会正式会议前，肯定还会有更多势力试图接触或控制沐小婉。
凌晨三点，沐小婉独自站在训练室里。
她闭上眼睛，让意识沉入深处，来到那片记忆构成的草地。黎明坐在那里，面前悬浮着数百个发光的数据球。
“刚才谢谢你。”沐小婉说。
“我们是一体的，母亲。”黎明抬头，“而且，那些混乱数据里包含了一些有趣的信息——关于收集者，也关于火种议会的一些秘密。”
她将一个数据球推向沐小婉。沐小婉触碰它，信息流入意识：
收集者，原名“宇宙档案馆”，最初是一个由多个实验场文明联合建立的知识保存组织。但在一亿三千年前，档案馆内部发生分裂，激进派夺取控制权，开始以“保存稀有存在”为名，捕捉和收藏各种特殊个体。他们拥有高度发达的维度技术和意识提取能力，在归墟星港内部有深厚的渗透网络。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数据中提到一个词：“收割协议”。
根据零碎信息，收集者似乎在执行一个古老的计划——他们在各个实验场寻找特定的“变量个体”，将其捕捉并提取本质，然后用于某个庞大的工程。具体目的未知，但肯定与古圣遗留的某种终极装置有关。
“所以，我被盯上不是因为意外。”沐小婉说，“是因为我符合他们的‘变量’标准。”
“是的。”黎明点头，“而且我认为，收集者与火种议会内部某些派系有联系。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我们的行踪。”
沐小婉深吸一口气。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表面上是秩序、混沌与中立势力三方博弈，但暗中还有收集者这样的隐藏组织在活动。而火种议会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平衡派看似友善，但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母亲，”黎明突然说，“我感觉到……共鸣。”
“什么共鸣？”
“其他火种的共鸣。”黎明的虹彩眼中闪过数据流，“就在归墟星港内部，至少有三个活跃的火种持有者。其中两个的意识状态很稳定，但第三个……在痛苦中。非常强烈的痛苦。”
沐小婉心中一紧：“能定位吗？”
“大致方向是星港的下层区域，靠近寂静之眼的方向。”黎明说，“但那里是禁区，没有高级权限无法进入。”
就在这时，房门通讯器响起。是铁砧的声音：
“沐小婉，紧急情况。刚刚收到火种议会的紧急通知——寂静之眼发生异常波动，检测到未授权的维度裂隙开启。所有议会成员和受邀者立即前往议会大厅，准备应对可能的安全事件。”
“发生什么了？”沐小婉问。
“还不清楚。”铁砧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寂静之眼的异常，与你抵达归墟星港的时间高度重合。这不是巧合。”
通讯切断。
沐小婉看向窗外——那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归墟星港的核心，此刻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绝对的黑暗表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像是平静水面被投入了石子。
而在那些涟漪的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钻出来。
意识深处，黎明的声音变得急促：
“母亲，那不是普通的维度裂隙。那是……实验场的出口标记。有什么东西，从某个摇篮里出来了。而且那个东西正在向我们发送求救信号——用火种的频率。”
她顿了顿，声音中充满震惊：
“信号的源头……是那个在痛苦中共鸣的火种持有者。他在喊同一个词，重复了上千遍……”
“什么词？”
黎明沉默了一秒，然后缓缓说出：
“救命。他们要来了。秩序……要来了。”
沐小婉感到浑身血液冰凉。
某个实验场已经提前打破摇篮。
而秩序势力，已经找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