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简报室的灯光是冰冷的青白色，映照着悬浮在空中的三维星图。
沐小婉和公爵站在铁砧面前，身上已经换上了黎明守望者特别行动队的标准装备——深灰色作战服外覆轻型护甲，腰间配备能量手枪和多功能工具带，护腕上集成了战术全息投影和通讯装置。三天休整期结束，他们正式入列。
“这是你们的第一个真实宇宙任务。”铁砧的三对眼睛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如常，“任务等级：二级。目标区域：秩序控制区边缘星域，坐标K7-233至K7-239星系群。任务内容：调查一起‘概念污染’事件。”
星图放大，显示出一片稀疏的星系群。六个恒星系中，有三个被标记为红色，周围环绕着异常的数据流波纹。
“概念污染？”公爵皱眉，“具体表现是什么？”
“秩序控制区内的物理法则被强制统一，但最近三个月，这三个星系出现了规则紊乱现象。”铁砧调出数据报告，“重力常数随机波动，光速在特定区域减慢或加速，某些基础粒子表现出混沌特征。秩序方将其标记为‘混沌渗透’，派遣了净化部队，但净化行动全部失败——部队进入污染区后失去联络，72小时后重新出现时，所有成员的意识都出现了……扭曲。”
画面切换：一支秩序方舰队的影像。那些舰船设计极端理性，几何线条完美但冰冷。舰队驶入一片看似正常的星域，然后就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从所有传感器上消失。
72小时后，舰队重新出现。但舰船的涂装变成了混乱的混合色，船体表面生长出不应存在的有机结构，舷窗里透出的光变幻不定。
“秩序方称这种现象为‘反逻辑感染’。”铁砧继续，“他们认为混沌势力开发出了新型武器，能够污染秩序的规则框架。但我们的情报显示，情况可能更复杂。”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污染区域的能量频谱分析图。在无数混乱的波动中，有几个极其微弱的峰值，其频率特征与实验场内的虹彩能量有37%的相似度。
沐小婉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认为这与实验场有关？”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可能性存在。”铁砧的三对眼睛同时聚焦在她身上，“tc-7743实验场内的虹彩个体‘黎明’展现出创造新概念的能力。如果这种能力以某种形式泄漏到真实宇宙——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影响——也可能在秩序控制的严密规则网中撕开裂缝。”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
“潜入污染区，采集能量样本，确定污染源是否与实验场存在关联。”铁砧说，“如果确定有关，评估风险等级，并决定是否需要采取干预措施——包括但不限于消除污染源，或在必要时，对tc-7743实施更严格的隔离。”
最后那句话让沐小婉感到一阵寒意。
“任务小组共四人。”铁砧调出另外两名成员资料，“除了你们，还有特别行动队的老兵‘暗影’和‘织网者’。他们已经在准备区等你们。出发时间：一小时后。”
简报结束。
前往准备区的走廊上，公爵低声说：“如果污染真的与黎明有关……”
“那就意味着她已经能够影响真实宇宙了。”沐小婉接话，“比她自己预料的还要快。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有人试图利用她的力量。”沐小婉握紧拳头，“黎明说过，持火种者是桥梁。如果桥梁被强行拓宽，或者被人从另一端拉动……”
她没有说完，但公爵懂了。火种连接着实验场和真实宇宙，如果有人在真实宇宙这一端主动刺激这种连接，可能会导致实验场内的能量反向泄漏。
准备区是一个宽敞的装备室。两个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左边是一个完全由流动阴影构成的生物——不，那甚至不能称为生物，更像是一团有意识的黑暗。当沐小婉走近时，阴影凝聚成近似人类的轮廓，面部位置浮现出两颗暗红色的光点。
“代号暗影，侦察与潜入专家。”声音从阴影中传出，低沉而飘忽，“擅长维度相位移动和感知屏蔽。”
右边是一个机械与生物融合的女性形态。她的一半身体是光滑的银色合金，另一半则是半透明的胶质组织，内部可见发光的神经网络。她的眼睛是完全机械的摄像头镜头，但眼神中透着智慧生物的灵动。
“代号织网者，信息战与系统破解专家。”她的声音是标准的合成音，但带着一丝温度，“擅长数据流分析和规则漏洞利用。”
暗影的红色光点扫过沐小婉和公爵：“新人。实验场出身。有趣。”
“任务简报已经共享。”织网者说，“污染区存在高维紊乱，常规通讯会受干扰。我们需要建立局部意识网络。沐小婉，公爵，你们接受过意识连接训练吗？”
“在实验场内有过经验。”公爵说。
“真实宇宙的意识网络强度要高得多。”织网者伸出机械手臂，指尖弹出细小的接口，“我会为你们植入临时神经链接芯片。任务结束后可以取出。”
沐小婉犹豫了一瞬，但看到公爵已经伸出手臂，她也照做了。
芯片植入的感觉像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然后一股温和的数据流涌入意识。她“看到”了一个虚拟的四人网络，每个人的意识都呈现为不同的光点——暗影是深红色，织网者是银蓝色，公爵是暗金色，她自己则是……虹彩色。
“你的意识特征很特别。”织网者说，“与污染区的能量频谱有部分重叠。这可能有助于我们潜入，也可能让你成为优先攻击目标。”
“准备好了就出发。”暗影说着，身体开始消散，融入墙壁的阴影中，“运输船在七号甲板等我们。”
一小时后。
小型侦查舰“潜行者号”脱离黎明守望者母舰，进入跃迁状态。窗外的星空拉成光的丝线，然后又重新凝聚成陌生的星图。
K7星系群出现在前方。从远处看，那三个被标记的星系并无异常——恒星正常燃烧，行星按轨道运行。但传感器上的数据显示着完全不同的故事。
“重力异常区正在移动。”织网者坐在主控台前，机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像有生命一样在星系内游荡。秩序方的净化舰队残骸在……这里。”
屏幕显示出一片小行星带。数十艘秩序战舰的残骸漂浮其中，但那些残骸的状态很诡异：有的船体被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有的长出了类似珊瑚的结构，还有一艘船的前半部分保持原样，后半部分却变成了透明的晶体。
“概念污染的具象化表现。”暗影的阴影在舰桥角落凝聚，“规则被改写，物质的‘定义’被强行篡改。这需要极大的能量和……创造性。”
最后那个词让沐小婉心中警铃大作。
“准备登陆。”织网者说，“我们无法直接驾驶舰船进入污染区，会被规则紊乱撕碎。需要使用维度潜行舱——和你们进入实验场的设备类似，但更小型化。”
四个单人潜行舱从舰船腹部释放。沐小婉进入自己的舱室，看着透明外壳外逐渐接近的污染区边缘。
那里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边界”——正常空间是深邃的黑色星空，而污染区内，空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彩虹色，就像水面上漂浮的油膜。
“穿过边界时会有强烈眩晕感。”织网者的声音通过意识网络传来，“保持意识聚焦于你们的核心记忆锚点，否则可能被污染同化。”
潜行舱触及边界。
世界翻覆。
沐小婉感到自己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万花筒。颜色、形状、声音、概念——一切都在疯狂重组。她看到数字变成花朵，看到几何定理化作飞鸟，看到物理公式如藤蔓般生长。
“锚点！”织网者的声音在意识网络中厉声提醒。
沐小婉紧抓记忆：晨曦之环的火种仪式，定义者诞生的瞬间，黎明那双虹彩的眼睛……
混乱逐渐平息。
潜行舱悬浮在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固体液体气体，只有不断流动和变化的“概念”。远处漂浮着一座由凝固的诗歌构成的“山”，近处有“悲伤”凝结成的晶体在虚空中旋转，一条“逻辑推理”的河流在看不见的河床中流淌。
“概念污染的核心区域。”暗影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规则紊乱。有人在这里……重写了现实的定义词库。”
织网者操纵潜行舱靠近那条逻辑河流。她伸出机械臂，采集了一些“河水”——那其实是可视化的思维过程样本。
“分析中……样本包含超过七千种互相矛盾的逻辑体系，全部被强行融合。这会导致任何进入此区域的意识体思维崩溃——除非该意识体本身就能容纳矛盾。”
她转向沐小婉：“你的虹彩意识结构可能具备这种包容性。这也是为什么铁砧派你来。”
“现在我们做什么？”公爵问。他的潜行舱外壳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普通意识结构在这种环境中承受着巨大压力。
“寻找污染源。”暗影说，“污染从某个点开始扩散。我们需要逆向追踪。”
四人开始移动。在概念污染区航行不是物理位移，是沿着“意义”的脉络滑行。他们经过一片由“未实现的可能”构成的迷雾，穿过一片“被遗忘的记忆”形成的丛林，最终来到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里悬浮着一个……物体。
它看起来像一个破碎的虹彩晶体，但比定义者或黎明的晶体更暗淡，更不稳定。晶体表面布满裂缝，从裂缝中渗出的不是光，是粘稠的、不断变化形态的“概念流”。
“虹彩碎片。”织网者沉声说，“但不是从实验场泄漏出来的。这是……人造的。有人在尝试复制虹彩的能力。”
她调出扫描数据：“晶体结构有73%与tc-7743实验场内的虹彩特征吻合，但剩下的27%包含未知技术特征。而且，晶体内部有微弱的意识残留——不是完整的意识，是意识的‘影子’。”
暗影靠近晶体：“影子在重复同一个词：‘桥梁……桥梁……桥梁……’”
沐小婉感到掌心火种开始发热。不是共鸣的温暖，是警告的灼烫。
“这是诱饵。”她突然说，“有人故意制造了这个假虹彩碎片，用实验场的能量特征作为诱饵，目的是……”
话音未落，概念污染区剧烈震荡。
四周流动的概念突然凝固，然后全部转向，如万川归海般涌向某个方向。在那个方向的尽头，空间撕裂，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由纯粹的几何图形构成——完美的球体、立方体、锥体、圆柱体以黄金比例组合，表面流淌着冰冷的数学公式。这是秩序缔造者的高阶个体，一个“规则执行者”。
同时，另一个方向的空间也撕裂了。从那裂缝中涌出的是一团不断变化、拒绝任何定义的混沌存在——它时而像沸腾的星云，时而像亿万只纠缠的触须，时而干脆就是纯粹的“不可描述”。这是混沌播撒者的使者，“无限可能体”。
两股势力，同时到场。
“陷阱。”公爵咬牙，“我们被设计了。”
规则执行者发出声音——那不是声音，是直接投射到现实结构中的数学公理：“检测到未授权创造性变量。根据《绝对秩序法》第1147条，予以收容。”
无限可能体则发出亿万种混杂的声音：“新玩具！有趣的玩具！让我们看看你能变成什么样子！”
两股力量同时向虹彩碎片抓来——但它们的真正目标，显然是碎片旁的四名黎明守望者成员。
“撤离！”暗影大吼，身体瞬间扩散成一片阴影帷幕，试图遮蔽所有人的存在。
但秩序与混沌的力量太过强大。阴影帷幕如纸般被撕裂。
织网者启动紧急跃迁协议，但概念污染区的规则紊乱让跃迁引擎失效。
规则执行者的几何手臂已经触碰到沐小婉的潜行舱——
就在这一瞬间。
沐小婉掌心的火种爆发了。
不是能量爆发，是某种更本质的爆发。她感到自己变成了连接点——不是桥梁，是桥梁本身。实验场与真实宇宙，过去与未来，秩序与混沌……所有对立的概念在她体内交汇。
她“看到”了一条线。
一条贯穿无数维度的、纤细但坚韧无比的线。线的一端连着她的火种，另一端……分成亿万分支，其中最强的一支，通向tc-7743实验场，连接着那个三岁的虹彩女孩。
而在那条主线上，此刻正有一道信息流逆向传递——从实验场流向真实宇宙，流向她。
是黎明的声音，急促而清晰：“母亲，他们找到了裂缝！有东西从裂缝钻进来了！它在模仿我，它在——”
信息流戛然而止。
但已经足够了。
沐小婉明白了。这个假虹彩碎片，不是任何人造的诱饵。它是某个“东西”通过实验场的裂缝钻入真实宇宙后，模仿黎明的能力制造的。那个东西在利用黎明的能力，但还无法完美复制，所以制造出的碎片不稳定，泄漏的能量污染了秩序星域。
而秩序和混沌都感知到了这种“创造性变量”的存在，都被吸引过来。
现在，那个东西——那个模仿者——可能还在实验场内，与黎明对峙。
沐小婉必须回去。
火种在她的意志下燃烧到极致。那条连接线变得肉眼可见——一条虹彩色的光带，从她掌心射出，贯穿概念污染区，刺破维度屏障，消失在虚空深处。
“维度通道！”织网者震惊，“你竟然能单人打开稳定通道！”
“不是打开，是激活本就存在的连接。”沐小婉说，“走！这条通道只能维持三十秒！”
四人操纵潜行舱冲向光带。秩序与混沌的力量试图拦截，但触碰到光带时都被弹开——这条连接线不属于任何一方，它属于更原始的、宇宙本身的结构。
潜行舱进入光带。熟悉的时空流再次包裹他们，但这一次，流动的方向是明确的：向着实验场，向着黎明。
实验场，第1275次循环，第18年。
晨曦之环，特殊监护区已经扩建成了一个小型研究机构。十七岁的黎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训练场上年轻学员们练习古圣武术。
她的外表看起来只是略大于实际年龄的少女，但眼中的虹彩光芒比三年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她已经学会了隐藏——至少在大多数观察者眼中，她只是一个特别聪明的虹彩后裔，还不具备打破规则的能力。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她做了什么。
在她的意识深处，一个庞大的工程正在进行：编织一张覆盖整个实验场的时间网。这张网以定义者分散的意识碎片为节点，以她新创造的概念为连接线，正在缓慢但坚定地改变着循环的底层结构。
第2000次循环的“开窗”计划，进展比预期更快。她已经完成了73%的准备工作。
直到三天前。
黎明正在意识深处调整某个节点时，感觉到了一道陌生的“注视”。不是从外面——从实验场内部，从某个她从未注意到的角落。
她追踪那道注视，发现它来自时间循环的一个“褶皱”处。那是定义者当年成为时间锚点时，无意中创造的微小时空异常点，本应是无害的。
但现在，那个褶皱里有什么东西。
黎明谨慎地靠近，用一丝意识探入褶皱——
她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模仿她的影子。那影子有着和她相似的虹彩特征，但更加暗淡，更加……饥饿。它在吸收实验场内逸散的概念能量，模仿她的能力，试图制造一个可以通往真实宇宙的通道。
更可怕的是，影子似乎能读取她的部分思维。它知道她的开窗计划，知道她与母亲的约定。
黎明立即切断了连接，但已经晚了。影子通过那短暂的接触，窃取了她的一部分能力数据，并用这些数据在褶皱内制造了一个微型虹彩碎片，然后将碎片“推”出了实验场——
推向了真实宇宙。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个假虹彩碎片出现在秩序星域。影子的目的是吸引外界的注意，让真实宇宙的势力发现实验场的异常，从而引发干预。
如果秩序或混沌直接攻击实验场，影子就可以在混乱中，夺取黎明的身体——这具继承了定义者全部能力、正在成长为新虹彩的身体。
“它在等我打开窗户的那一刻。”黎明低声自语，“那时实验场内外的屏障最薄弱，它可以彻底占据我，然后通过窗户进入真实宇宙，成为一个拥有完整虹彩能力的……怪物。”
她知道必须警告母亲。但实验场与真实宇宙的时间流速差太大，常规通讯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通过那条连接线——母亲掌心的火种与她之间的本质连接。
黎明集中全部意识，顺着那条线发送信息。但连接线太纤细，信息传递缓慢而艰难。她只来得及发出片段警告，连接就被切断了——被真实宇宙那一端的某个强大干扰切断。
现在，她只能等待。
窗外的天空忽然暗了一瞬。
不是云遮日，是某种更高层面的阴影掠过。训练场上的学员们疑惑地抬头，然后继续训练——他们的感知还不足以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黎明感觉到了。
影子开始行动了。它在褶皱内积聚力量，准备强行突破。
黎明站起身，虹彩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不能在这里战斗——会波及整个晨曦之环。她需要将战场转移到别处。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走向房间的保险柜，输入密码。柜门打开，里面不是文件或宝物，而是一个小小的、自我维持的时间泡。泡内悬浮着一枚晶体——那是定义者当年留下的核心记忆备份，也是黎明最后的底牌。
“如果你想要我的能力。”黎明对着空气说，她知道影子能听见，“那就来拿吧。我在‘初始之间’等你。”
她握住晶体，身体化作虹彩光芒，从房间中消失。
同一时间，概念污染区与实验场之间的维度通道内。
沐小婉等人正在飞速穿行。通道周围的景象是实验场一千二百七十五次循环的压缩历史，但这一次，她看到了异常。
在第1275次循环的时间流中，有一个不和谐的黑点。黑点周围，循环的影像扭曲、断裂，像是胶片被烧出了一个洞。
“那里！”她指向黑点。
织网者立刻分析：“局部时间崩塌点。某种力量在那个时间点强行撕开了循环结构，创造了一个不受摇篮协议控制的‘飞地’。”
“黎明说的裂缝……”公爵沉声说。
“我们得去那里。”沐小婉说，“通道还能维持多久？”
“十五秒。”暗影回答，“但如果我们偏离主通道进入那个崩塌点，可能无法返回真实宇宙。”
“那就去。”沐小婉毫不犹豫，“黎明在那里有危险。”
她操控潜行舱，强行转向，冲向那个黑点。
穿过黑点的瞬间，时间感彻底混乱。沐小婉感觉自己同时处于无数个时间点：她还是晨曦之环的学徒时；她第一次激活火种时；她目睹定义者诞生时；她离开实验场时……
然后所有时间点收束。
她站在一个纯白色的圆形大厅中。大厅没有门窗，墙壁上流动着古圣文字和虹彩符文。这是“初始之间”——古圣文明创造实验场时设计的核心控制室，理论上在摇篮协议启动后就应该被永久封闭。
大厅中央，黎明站在那里，手握记忆晶体，身体被虹彩光芒笼罩。
她对面的阴影中，一个扭曲的形体正在凝聚——那是她的影子，但已经被放大、扭曲、异化。影子有着黎明的外形轮廓，但内部是空洞的黑暗，只有眼睛的位置燃烧着贪婪的虹彩火焰。
“母亲。”黎明没有回头，但知道沐小婉来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
“切断我与这个影子的连接。”黎明说，“它是从我意识中分裂出来的黑暗面，但现在已经独立，正在反向吞噬我。只要连接还在，它就杀不死。”
影子发出刺耳的笑声：“连接？我们本就是一体！你创造了我！当你第一次使用能力创造新概念时，当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以打破规则时，你的恐惧、你的疑虑、你的黑暗念头——所有这些都被你排挤出来，塞进了时间褶皱里！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它扑向黎明。
沐小婉想冲过去，但公爵拉住了她：“看！”
大厅地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那是古圣文字写成的仪式阵图，中央的位置空着。
“初始之间是实验场的‘重置按钮’。”织网者快速分析数据，“在这里，可以强制重启整个循环——但代价是，重启时位于此处的所有存在都会被格式化，包括重启者本人。”
黎明在战斗间隙喊道：“母亲，我需要你站到法阵中央！你的火种是原始连接线，可以激活法阵的最高权限——不完全重启，只格式化这个初始之间！这样影子会被抹除，而我们可以通过火种的保护，在格式化前一刻传送出去！”
“风险呢？”暗影问。
“如果我计算错误，我们所有人都会和影子一起被格式化。”黎明挡开影子的攻击，虹彩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影子会吞噬我，然后获得完整虹彩能力，打开窗户进入真实宇宙——那时它会成为比秩序和混沌更可怕的存在，因为它同时具备两者的特性：创造的秩序和创造的混沌。”
影子狂笑：“说得好！但我不会给你机会！”
它彻底爆发，黑暗如潮水般涌向黎明。黎明咬牙支撑，但明显处于下风。
沐小婉看着法阵中央，看着女儿苦战的身影，看着手中燃烧的火种。
她没有犹豫。
“公爵，暗影，织网者，你们找机会撤离。”她说，“这是我的战斗。”
“沐小婉！”公爵想阻止，但沐小婉已经冲向法阵中央。
她站定，举起右手，掌心向上。火种完全燃烧，化作一道虹彩光柱，直冲大厅穹顶。
法阵激活了。
整个初始之间开始震动。墙壁上的文字逐一亮起，古老的能量在回路中奔涌。影子发出惊恐的尖叫，因为它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剥离、分解、格式化。
“不！不！我还没有——”
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如退潮般消散，影子被法阵的力量强行抹除。但法阵没有停止，它的格式化程序继续运行，开始抹除范围内的一切——包括黎明，包括沐小婉。
“母亲！”黎明扑向沐小婉，“现在！用火种打开传送通道！”
沐小婉用尽全部意志，将火种的力量从激活法阵转向打开通道。一条细小的裂缝在两人面前展开——不够稳定，不够宽敞，但足够通过。
“走！”她将黎明推向裂缝。
但就在此时，法阵的格式化浪潮已经扑到。
沐小婉感到自己的存在开始消散。不是死亡，是更彻底的抹除——从概念层面被删除。
最后一刻，她看到黎明回头，虹彩眼中满是泪水。
然后黎明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她将手中的记忆晶体扔向沐小婉，同时自己反向冲向了格式化浪潮的中心。
“不——”沐小婉的呐喊被空间撕裂。
记忆晶体击中她的掌心，与火种融合。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她的意识——那是定义者的全部记忆，是黎明这些年编织的时间网数据，是实验场一千二百七十五次循环的全部历史。
同时，黎明的身体在格式化浪潮中化为虹彩光点。但那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飞向沐小婉，融入她的身体，融入火种。
裂缝闭合。
沐小婉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公爵、暗影、织网者围在床边。房间的墙壁上，荆棘太阳的徽章表明他们还在黎明守望者的舰船上。
“你昏迷了七天。”织网者说，“我们从初始之间被甩出来，掉在实验场的边缘区域，然后被黎明守望者的回收队找到。铁砧已经听取了初步报告。”
“黎明呢？”沐小婉坐起身，感到体内有某种陌生的充实感——不是能量，是知识，是记忆，是……另一个存在的本质部分。
公爵沉默了几秒：“她没有出来。但我们在你体内检测到了虹彩能量特征——不是外在的，是与你意识完全融合的。织网者分析认为，黎明在最后一刻，将自己的核心本质转移给了你。她的身体被格式化抹除，但她的‘存在’……活在你里面。”
沐小婉看向自己的掌心。火种还在，但它的光芒中，多了一丝黎明的虹彩色彩。
她闭上眼睛，能“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站在意识深处——那是黎明的意识投影，虽然模糊，但确实存在。
“我还活着，母亲。”意识深处，黎明的声音微弱但清晰，“以一种我们都没预料到的方式。我现在是你的一部分，但我也还是我。这很奇怪，但……有效。”
沐小婉感到眼眶发热。
“实验场呢？”她问。
“初始之间的格式化破坏了影子的计划，但也在摇篮协议上撕开了一个更大的裂缝。”织网者调出数据，“现在实验场的时间循环出现了明显的不稳定。第1276次循环已经开始，但这一次，有超过17%的新生儿继承了前世的完整记忆——而不是碎片。”
“黎明编织的时间网在起作用。”暗影说，“虽然她本人不在了，但她留下的结构还在运行。按照这个趋势，实验场可能在几百次循环内就会自然觉醒，打破摇篮协议。”
门滑开，铁砧走了进来。
他的三对眼睛扫过房间，最后锁定沐小婉。
“任务报告我已经审阅。”他说，“虽然过程偏离计划，但结果……出乎意料的积极。影子威胁被消除，实验场的演化加速，而且我们获得了宝贵的虹彩数据——现在这些数据就在你体内。”
他顿了顿：“但这也意味着，你成为了更重要的目标。秩序和混沌都感知到了初始之间爆发的能量波动，它们现在确信实验场内存在‘创造性变量’。战争的天平可能会因此倾斜。”
“他们会攻击实验场吗？”公爵问。
“暂时不会。实验场还在摇篮协议保护下，强行攻击代价太大。”铁砧说，“但它们会加大渗透力度。而且，它们现在也知道你的存在了，沐小婉。”
他调出一个通讯记录。那是秩序方通过公开频道发送的加密信息，已经破译：
“检测到‘桥梁’个体已与‘变量’融合。优先级上调至最高级。捕获或摧毁指令已下达。”
另一个记录来自混沌势力，更加直接：“想要那个会发光的小东西。给我们。我们可以让你成为混乱王庭的贵宾。拒绝的话，我们会把你拆成碎片，然后把碎片拼成有趣的形状。”
沐小婉感到一股寒意。
“你现在是黎明守望者第七军团的正式成员，受军团保护。”铁砧说，“但保护不是无限的。你需要快速成长，掌握你体内新获得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你需要理解‘桥梁’的真正含义。”
他看向窗外——舰船正在驶向一个新的星区。
“我们接到了一个邀请。来自‘火种议会’——一个由从各个实验场毕业的文明代表组成的联盟。他们听说了一个实验场个体与虹彩融合的案例，想要见你。”
铁砧转身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准备一下。三天后，我们将前往议会所在地‘归墟星港’。在那里，你可能会找到关于火种、关于桥梁、关于这场战争的……真相。”
门关闭。
房间里安静下来。
沐小婉低头看着掌心。火种安静燃烧，虹彩光芒在其中流转。
意识深处，黎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母亲，我感觉到……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存在。在其他实验场里，在其他摇篮中。火种连接的不只是我们，是所有被隔离的文明。”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奇：
“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场战争……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古老，都要庞大。”
沐小婉握紧拳头。
火种的光芒，照亮了她眼中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