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忙音如同丧钟,在苏晴耳边一声声敲响。
她不死心,又接连拨了几次,结果依旧是那个冰冷而规律的“嘟……嘟……”。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出事了。
父亲一定出事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不能慌,苏晴,你不能慌!
她深吸几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报警?不,父亲的身份特殊,那位叔叔的警告言犹在耳,普通的报警程序很可能无效,甚至打草惊蛇。
去找那位安全部门的叔叔?可他明确表示过让她远离是非。
林琅……
这个名字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诱惑。他是唯一的线索,是五年前那场风暴的中心,也是今天唯一可能与父亲失踪产生直接关联的人。去找他,质问他还活着为什么不说一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问他知不知道父亲在哪里……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如果林琅真的与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有关,自己主动送上门,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是,如果父亲真的落入了那些人手中,时间就是生命。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晴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一个老式的、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按键手机。这是父亲几年前硬塞给她的,说是“紧急联络渠道”,她一直觉得父亲小题大做,从未用过。
她按照记忆中父亲教导的极其繁琐的方式开机,屏幕亮起,只有寥寥几个功能选项。她颤抖着手指,找到那个唯一的、没有标注名称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一种奇怪的、类似电流干扰的嘶嘶声,持续了十几秒,然后自动挂断。
没有忙音,也没有人接听。
这意味着,连这条父亲预留的紧急线路,也失效了,或者……被屏蔽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
苏晴瘫坐在床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她看着散落一地的画册,那些精心描绘的色彩和线条,此刻看来如此苍白可笑。她一直试图用艺术构建一个远离纷争的世界,可现实却粗暴地撕碎了这一切。
她必须行动。坐以待毙的结果,她承受不起。
目光落在窗边画架上那幅尚未完成的江城夜景图上。画布的角落,她用调色刀刮出了一道凌厉的、近乎破坏性的痕迹。那是不久前心烦意乱时的无意之举,此刻却仿佛一种隐喻。
她站起身,眼神里之前的慌乱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始搜索。关键词不再是“烛龙”或“林琅”,那样太明显。她搜索的是本地的新闻,城市规划,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的商业信息。
她在试图寻找任何可能与父亲过去工作相关的地点,任何可能藏匿线索,或者可能引林琅,以及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出现的地方。
这是一步险棋。她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暴露自己。但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主动踏入棋局的方式。
她不再是被动等待涟漪扩散的岸边之人。
她要自己,跳进这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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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孤锋
林琅没有回他那间位于老城区、看似普通的公寓。
在离开“时光角落”后,他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在繁华的街巷间看似随意地穿行,实则遵循着某种严密的反追踪路线。他走进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在监控密集的区域更换了外套和帽子,从另一个出口离开,然后登上一辆即将驶离站台的公交车。
车厢里人不多,他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平静无波,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苏晴身上的金属钝化剂气味,很淡,但绝不可能出错。那是一种常用于高精度狙击器材保养的特殊制剂,气味独特且持久,会轻微附着在接触者的衣物上。她一个美术编辑,怎么会沾染上这种东西?
只有两种可能。一,她近期接触过携带或使用这种装备的人。二,她本身,就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危险正在向她靠近。而她的出现,也打破了他维持了五年的“死亡”状态。
公交车到站,他下车,走进一个没有监控的老旧小区,七拐八绕后,从另一头出来,径直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车内很干净,除了淡淡的皮革味,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他拿出那个黑色手机,再次输入一串代码。
这一次,屏幕上跳出的不再是“通道清洁”,而是一行新的指令:
“‘烛龙’余烬复燃。目标:苏承岳。状态:失联。优先等级:最高。”
林琅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承岳,苏晴的父亲,五年前“烛龙”行动的负责人之一,也是当年少数几个坚信他清白的人。他的失联,绝非偶然。
“余烬复燃”……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封存已久的、关于那个雨夜的所有记忆碎片——爆炸的火光,战友倒下的身影,通讯器里扭曲的背叛指令,以及坠崖时撕裂般的疼痛……
五年了,那场大火并未熄灭,只是转为了暗火,如今,再次找到了燃烧的契机。
而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对苏承岳下手,并且让身上带着特殊气味的苏晴“恰好”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也可能针对苏承岳,甚至是将苏晴也卷入其中的,精心设计的局。
他关掉屏幕,将手机收起。车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如岩石的侧脸轮廓。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专注。五年的蛰伏,磨去的或许是表面的锋芒,却将内核淬炼得更加坚硬。
他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苏醒的野兽在低声咆哮。
灰色的轿车汇入车流,像一尾悄无声息的鱼,滑向城市更加深邃的脉络。
他不再是五年前那个锋芒毕露的“龙牙”。
他是暗处的孤锋,只为守护与复仇而出鞘。
而第一步,就是要在猎人收网之前,找到那个失踪的棋手,以及……保护好那枚可能被当作诱饵的,重要的棋子。
雨,终于开始下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模糊了前方的视线。
城市在雨幕中变得朦胧而不真实,仿佛一个巨大的、危机四伏的迷宫。
而棋局,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