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午后两点的阳光最是温吞,透过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在灰绿色文件柜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我刚把上周的项目记录按日期码好,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 —— 是她,手里捏着张便签,鼻尖沾了点不知哪来的粉笔灰。
“张哥,能查下去年三月的设备检修记录不?审计那边要核对签字。”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往我桌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贴到我的胳膊。我赶紧把记录本摊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纸页边缘还留着上次咖啡渍的浅黄印子。
她看得专注,身子不自觉往前倾,圆领白 t 恤的领口跟着往下坠了点。我原本盯着纸页上的字迹,余光却像被什么勾住似的,慢慢飘了过去 —— 阳光刚好落在她颈窝往下一点的地方,勾勒出一道极浅的弧线,不是商场海报上那种突兀的高耸,倒像春天刚化冻的湖面,风一吹,才泛起那么点软乎乎的起伏。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指尖攥着的笔杆瞬间沁出细汗。之前总听人说 “少女感”,这会儿才懂,不是什么饱满的曲线,是那种带着点青涩的、没被惊扰过的平缓,像刚耕过的田埂,浅浅的纹路里还沾着潮气。光线在那道弧线上晃了晃,竟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河边看的月亮,银亮亮的,铺在水面上,想碰,又怕搅碎了。
“找到了!” 她突然指尖点在纸页上,声音里带着点雀跃,我这才惊觉自己盯着那处看了多久,赶紧把目光扯回记录上,耳朵烧得发烫。她没察觉,手指顺着签字栏划过去,指甲盖是淡粉色的,剪得短短圆圆的,“就是这个,谢谢张哥!”
说完她抱着记录本转身,浅蓝色牛仔裤裹着的腰肢轻轻摆了摆,裤脚蹭过茶几腿,带起一阵风。我坐在原地没动,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刚才那道浅弧像刻在了视网膜上,闭上眼就是温吞的阳光,还有她颈后碎发上沾着的那点粉笔灰 —— 原来有些瞬间真的会让时间变慢,慢到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慢到想把那道软乎乎的弧线,偷偷藏进百叶窗的影子里。
后来她又来借过两次笔,每次走过我桌边,我都会下意识瞟一眼她的领口 —— 不是故意的,是那道弧线像有魔力,总让我想起那个午后的阳光。但再没那样近过,也再没那样亮的光线。直到有次她穿了件高领毛衣,我才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 原来有些心动,就藏在那些没被察觉的、转瞬即逝的浅弧里,像湖面上的涟漪,风停了,就没了,可心里的那圈波动,却好久都散不去。
38
早上打卡时,眼角突然撞进一团红 —— 是她,穿了条收腰的红裙子,裙摆刚过膝盖,走路时像团小火苗在飘。我手里的门禁卡 “啪嗒” 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脚踝上系着根红绳,跟裙子颜色差了点,是偏暗的酒红。
“张哥,捡卡呢?” 她停在我面前,裙摆扫过我的鞋尖,带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 不是香水味,是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道,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我站起来,喉咙有点干:“今天…… 挺亮的。”
她笑了,嘴角弯成个小月牙:“昨儿跟室友逛街买的,她说我穿红的显白。” 说着转了个圈,裙摆飞起来,像朵突然绽开的花。我盯着她转过去的背影,腰后的系带松松打了个结,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心跳突然快了两拍 —— 原来红色真的能发烫,哪怕隔着半米远,我都觉得脸颊烘烘的。
一整天我都有点魂不守舍,眼睛总往她办公室瞟。她坐在窗边改文件,阳光落在红裙子上,把布料染成了橘红色,连带着她垂下来的发梢,都像镀了层金边。有次她抬头喝水,正好对上我的目光,我赶紧假装看电脑,耳朵却烧了起来 —— 幸好她没在意,喝完又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写。
到了下午,天突然阴了,飘起了小雨。她下班时换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领口缀着颗小小的珍珠扣。我撑着伞在楼下等车,看见她抱着文件夹跑出来,头发被雨丝打湿了点,贴在脸颊上。“张哥,借个伞呗!” 她跑过来,肩膀挨着我的胳膊,蓝色裙子上的水珠蹭到我手上,凉丝丝的。
“怎么换裙子了?” 我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闻到她头发上的雨水味,混着刚才的栀子香,竟有种清清凉凉的甜。“红裙子溅上泥了,怕明天干不了。” 她缩了缩脖子,鼻尖有点红,“这雨下得真突然。”
我看着她被雨打湿的睫毛,心里突然软下来 —— 早上的红裙子像团火,烧得我心尖发颤;现在的蓝裙子像汪水,轻轻漫过我的心思。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她穿什么颜色的裙子,都能变成心里的温差计,红的是热烈的暖,蓝的是温柔的凉,不管哪种,都让我觉得,这平平淡淡的日子,突然有了盼头。
晚上我在新房装完龙头,看了眼手机,七点半 —— 她平时这个点还在办公室。我鬼使神差地开车往她小区绕,想着说不定能碰到她取外卖。雨还在下,路灯把雨丝照得像金线,我慢慢开着,眼睛盯着路边的外卖柜,心里盼着能看见那团熟悉的蓝。
可直到车子开出小区门口,都没看见她。回到家才发现,她零点过后的步数多了七百多 —— 不知道她大晚上在雨里走什么,是不是忘了带伞,是不是又在跟室友逛夜市。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刚换下来的湿袜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 中年人的心,怎么就像个揣着糖的小孩,既盼着她知道,又怕她知道,只能在心里反复琢磨,那些红的、蓝的、亮的、暗的瞬间,到底能不能拼成一句 “我想你”。
39
下班铃响了五分钟,我故意磨磨蹭蹭收拾桌面,耳朵却竖着听隔壁办公室的动静。终于,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远,我起身往她办公室走 —— 门果然虚掩着,留了道四分之一宽的缝,像个偷偷递过来的暗号。
“昨天的红裙子怎么就穿一天?” 我推开门,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抱怨。她正趴在桌上写题,闻言抬起头,嘴角撅了起来,像只气鼓鼓的小松鼠:“还说呢!昨晚吃烧烤,油溅上去一大块,洗了半天都没洗掉!”
我忍不住笑出声,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也太不小心了!那条裙子多衬你啊,必须洗干净。我知道有家干洗店,专门处理这种油渍,交给我,保准跟新的一样。” 她眼睛亮了亮,又摇了摇头:“我晚上再试试,不行再麻烦你。”
我从兜里摸出包甜饼干 —— 早上出门急,随手抓的,记得她上次说过太甜,却还是想给她垫垫肚子,她今晚肯定要复习法考到很晚。“先吃点垫垫,明天给你带牛肉干,你爱吃的那种。” 她接过饼干,捏着包装袋晃了晃:“又是这个啊,甜死了。” 嘴上嫌弃,却还是拆开了,咬了一小口,腮帮子鼓鼓的。
我看着她吃饼干的样子,想起她打饭时总往餐盘里扒拉肉,青菜碰都不碰。上次在食堂,她端着餐盘过来,碗里堆着满满一勺红烧肉,跟我说:“张哥,你看这肉,肥的才香!” 我当时笑她,说年轻真好,怎么吃都不胖。她眨眨眼:“那当然,我可是‘干饭不长肉’体质!”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进办公室,她就指着纸篓,语气里带着点控诉:“张哥,你看!” 我凑过去,只见那包饼干的包装袋躺在纸篓里,上面的生产日期清清楚楚 —— 过期三个月。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歉:“哎哟,我昨天没看日期!真是对不住,要是吃坏肚子可怎么办?”
她撅着嘴,却没真生气:“算啦算啦,看在你要赔罪的份上。不过今天我要吃食堂,外面的不干净。” 我笑着应下来,心里却松了口气 —— 幸好她没真怪我,这过期的饼干,倒像个小玩笑,让我们之间的那点距离,又近了点。
中午午休起来,我刚睁开眼,就看见她推门出去 —— 她居然是第一个起的。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也回头瞅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没说话,轻轻带上门。我坐在椅子上,心里暖暖的 —— 这种不用说话的对视,像老熟人似的,带着点默契的舒服。
后来我去她办公室复印文件,要把几页碎纸拼在一起放在A4 纸上,折腾了半天都没弄好。她从外面回来,看见我低着头摆弄,突然踮着脚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在审贼。“没干坏事!” 我忍不住笑,她这才放心,走到自己桌前坐下,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
我半站起来,凑过去看她 —— 中午刚睡醒的她,睫毛上还带着点水汽,眼神蒙蒙的,像朵没完全绽开的花骨朵,花瓣皱巴巴的,却透着股新鲜的甜。“看什么呢?” 她突然抬头,撞进我的目光里。我没躲开,反而笑了:“看你刚睡醒的样子,像只小猫。”
她脸一下子红了,嗔怪地推了我一下:“别瞎说!” 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我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突然觉得,这平平淡淡的办公室日子,因为有了这些小瞬间 —— 过期的饼干,睡眼朦胧的对视,审贼似的眼神 —— 竟变得像颗裹了糖的坚果,咬开是甜的,嚼着是香的,哪怕过了很久,都能想起那种暖乎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