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墨的剑,婉清的账
夜色下的锦绣阁,油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的织锦纹样上。苏婉清指尖拂过方平带来的那块蜂窝煤样品,煤块上整齐的孔洞还沾着些许煤灰,与她纤白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方先生是说,此物成本不足木炭三成,耐烧却更胜?”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已全然不见方才的温婉,倒像换了个人。
“正是。”方平点头,“原料易得,制作也不复杂。关键在于推广和销售。”
苏婉清沉吟片刻,起身从柜中取出一本厚厚账册,快速翻动:“北地冬日漫长,木炭价高,寻常百姓多以柴薪取暖,烟熏火燎,且樵采不易。若此物真如先生所言,确是惠民利商的好东西。只是……”她合上账册,看向方平,眼神通透,“木炭行当,背后是城中数得上号的几家大商户,与晋商总会关系千丝万缕。我们若卖此物,便是虎口夺食。”
林青墨抱臂站在门口,闻言冷哼:“怕他们不成?难道任由百姓挨冻,看着那些蠹虫盘剥?”
苏婉清微微摇头:“林姑娘,商场非战场,不是刀剑能解决所有事。明刀明枪他们或许不敢,但压价、断供、散布谣言,甚至勾结官府找麻烦,手段多的是。”她转向方平,“方先生想如何合作?”
方平欣赏苏婉清的冷静和清醒,这正是他需要的合作伙伴。“我提供技术和部分初始原料,苏东家负责组织生产、建立销售渠道和账目管理。所得利润,你三我七。此外,流民营地可提供劳力,工钱按市价结算。”他刻意提高了苏婉清的分成,既是诚意,也是因为她要承担主要风险和经营压力。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这个分成比例比她预想的优厚。她略一思忖,便干脆应下:“好。但婉清有个条件,此物需有个名号,销售账目需由我全权掌管,先生可随时核查,但平日不得干预经营。”
“可以。”方平爽快答应,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这是现代管理常识。“名字,就叫‘暖阳煤’吧。”
“‘暖阳煤’……好名字。”苏婉清唇角微扬,似冰雪初融。一笔可能搅动北地格局的交易,就在这小小的绸缎庄里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据点内外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张嵩那边传来消息,王通判近日与晋商总会的一名大管事往来频繁,且有一批来历不明的货物深夜运入了城外的晋商私仓。而边境驻军的军械记录也被秘密抄录回来,方平凭借现代对武器的一点粗浅了解,结合老匠头的经验,确实发现了几处可疑的“损耗”,数字对不上账。
流民营地在赵铁柱等人的组织下,秩序井然,甚至开始利用方平指导的堆肥方法沤制肥料,准备开春后在一些无主荒地上尝试耕种。“暖阳煤”的工坊也在城外偏僻处悄悄建了起来,招募的流民有了新活路,干劲十足。
林青墨则忙着整顿护卫,清点武备,防备可能出现的冲突。她对方平与苏婉清的合作未置一词,只是每次方平与苏婉清商议事情时,她要么在场擦拭长剑,要么就借口巡视在外面走动,神色冷淡。
这日晚间,方平正对着地图推演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林青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进来,重重放在桌上。
“吃点东西。”她语气硬邦邦的,“苏婉清派人送来的账本,我放那儿了。”她指了指旁边一摞崭新的账册。
方平抬头,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头微软:“辛苦你了。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
林青墨别开脸:“我没事。倒是你,别以为有了那‘暖阳煤’就万事大吉。晋商那些人,手段脏得很。苏婉清一个女子,未必应付得来。”
方平拿起筷子,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吗?真到了刀剑相见的时候,还得靠林将军。”
林青墨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随即板起脸:“谁是你的将军!快吃,面要坨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锋芒。
方平摇摇头,这姑娘的心思,比眼前的局势还难琢磨。他翻开苏婉清送来的账本,字迹清秀工整,条目清晰,每一文钱的来龙去脉都记录得明明白白,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合作伊始,就能有如此规范的账目,让他对苏婉清的能力更多了几分信心。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就在“暖阳煤”小规模试产,准备先在流民营地内部推广试用时,麻烦果然来了。
这日晌午,赵铁柱连滚爬爬地冲进据点,满脸是血,带着哭腔:“先生!不好了!咱们的煤坊……被砸了!”
方平心头一沉,猛地站起:“怎么回事?慢慢说!”
“是……是一群泼皮!得有几十号人!拿着棍棒,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还说……说我们用的是妖法,弄出来的煤块吸人魂魄!苏东家派去管账的伙计也被打伤了!”
妖法?吸人魂魄?方平眼中寒光一闪。这是最下作也最有效的污蔑手段,一旦在愚昧的民间传开,“暖阳煤”就算再好,也寸步难行。
“张嵩!带人跟我去煤坊!林青墨,集合护卫,随时准备接应!”方平抓起一件外袍,大步向外走去。他知道,第一场真正的商战,已经伴随着棍棒和谣言,拉开了血腥的序幕。对方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