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卷着梧桐叶在巷子里打着旋儿，往林家小炒的门缝里钻。饭馆里的客人缩着脖子扒拉碗里的饭，嘴里哈着白气，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后厨的灶台烧得旺，前厅却像个大风口，穿堂风刮得人脊背发凉。
吴文斌蹲在灶台边，看着油烟呛得林大强直咳嗽，心里又开始琢磨他的“省钱妙招”。前阵子茶水洗碗闹了笑话，他总想着扳回一局，这些天捧着本翻烂的旧书《民间奇技》，总算瞅见个“科学通风”的法子，说是在厨房和前厅的墙上各打个洞，让空气对流，既能散油烟，又不用花钱装烟囱，一举两得。
这主意在他心里盘桓了两天，趁昨儿收摊后，找了隔壁铁匠铺借的锤子和凿子，吭哧吭哧在后厨的后墙上凿了个碗口大的洞。凿开的瞬间，凉风“呼”地灌进来，他打了个哆嗦，却拍着巴掌乐：“成了！这下油烟能散出去，还省了烟囱钱！”
今儿一早开门做生意，那洞的威力就显出来了。后厨的油烟倒是散了些，可穿堂风顺着洞口往里灌，再从前门出去，整个饭馆成了个通透的风道。客人刚端起碗，碗里的热气就被吹得七零八落，坐在靠墙位置的大爷，胡子上都凝了层白霜，哆哆嗦嗦地喊：“大强啊！你这饭馆咋比外头还冷？我这老骨头都快冻僵了！”
林大强也冻得直搓手，瞅着那黑洞洞的墙洞，气得骂：“吴文斌！你这混小子！谁让你乱打洞的！”
吴文斌缩着脖子躲在门后，小声辩解：“书上说这是科学通风……能散油烟……”
话音未落，就见庄建国揣着手，慢悠悠地踱过来，往墙洞边一站，感受着那股穿堂风，眼睛突然亮了。他转头冲满屋子冻得龇牙咧嘴的客人摆手，脸上堆着笑：“各位客官别急！这风好啊！”
客人都愣了，有个年轻后生搓着胳膊骂：“好啥？冻得人直发抖！你这老板怕不是疯了！”
“哎！此言差矣！”庄建国清了清嗓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们想啊，这洞一凿，风就往里灌，后厨的热气跟着跑，咱就不用烧那么多柴火取暖了！这暖气费，不就省下来了？”
他这话一出，满屋子的客人都炸了锅。
“省暖气费？合着让我们冻着给你省钱啊！”
“黑心啊！比那五分钱座位费还离谱！”
“走了走了！去对面馄饨铺！人家好歹烧了火盆！”
客人们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林大强急得直跺脚，抓起墙角的扫帚就往吴文斌身上挥：“你这闯祸精！赶紧给我把洞堵上！”
吴文斌吓得撒腿就跑，却一头撞进了刚进门的林晓梅怀里。林晓梅端着刚蒸好的红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红薯滚了一地。她稳住身形，看着满地的红薯，又看看吴文斌那张涨红的脸，没好气地说：“吴文斌！你又闯啥祸了？”
吴文斌不敢看她，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红薯，小声把打洞的事儿说了一遍。林晓梅又气又笑，弯腰捡起红薯，拍了拍上面的灰：“你那什么破书，净教些歪门邪道！赶紧找泥巴堵洞去！”
吴文斌像得了赦令，赶紧跑出去找泥巴。庄建国还在旁边嘀咕：“其实真能省不少柴火……”
“庄叔！”林晓梅转头瞪他，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你也跟着胡闹！客人都冻跑了，省那点柴火钱有啥用？”
庄建国被她一瞪，心里莫名一跳，舌头打了个结，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看着林晓梅蹲在地上捡红薯，夕阳的光落在她的麻花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袖口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正一下一下地拍着红薯上的灰。
他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儿，林晓梅给客人添菜，被他数落了一顿，后来客人夸她心善，他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这会儿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竟觉得比饭馆里的红烧肉还好看。
吴文斌扛着一筐泥巴回来了，吭哧吭哧地往墙洞里填。林晓梅也过去帮忙，伸手把泥巴抹匀，指尖沾了泥点子，像梅花瓣似的。庄建国站在旁边，看着他俩蹲在墙洞边忙活，林晓梅时不时抬手擦汗，发丝贴在额角，吴文斌笨手笨脚地递过一块干净的布，两人挨得近，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笑意。
风还在往洞里灌，可庄建国却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里嘀咕：这丫头，咋越来越招人待见了？
等泥巴把墙洞堵严实，天已经擦黑了。林大强煮了一锅红薯粥，几个人围坐在灶台边，喝着热乎乎的粥，暖气流遍全身。
吴文斌捧着碗，小声说：“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瞎琢磨了。”
林大强瞪了他一眼，却往他碗里舀了块红薯：“下次再敢打洞，就把你撵回乡下！”
庄建国看着林晓梅喝粥时，嘴角沾着的粥渍，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假装挠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饭馆里的暖意，却顺着灶台，悄悄漫到了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