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灰瓦的巷口飘着饭香,林大强的“林家小炒”就开在这老巷最里头的位置。铺子不大,两张方桌,四条长凳,擦得锃亮却透着股子精打细算的寒酸——桌角的木纹被磨得发白,也不见林大强添块新桌布;墙上的菜单纸用了三年,边角卷了边,他就拿浆糊粘了又粘,愣是舍不得换张新的;就连招呼客人的茶壶,壶嘴缺了个小口,倒茶时得斜着拿才不至于漏出来,他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说“凑合用呗,换个新的得花五毛钱呢”。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巷口突然闹哄哄地挤过来一群人,打头的是县里文化馆的小李,手里举着块红底黑字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几个烫金大字——“本县最抠门饭馆”。
这牌子是文化馆搞的“民间趣味评店铺”活动评出来的,说是评,其实就是街坊邻里凑一块儿打趣投票。林家小炒能拔得头筹,那可是实至名归。
有人说,林大强的饭馆,葱花只撒三根,多一根都算亏本;有人说,他家用的柴火,都是林大强天不亮去后山捡的枯枝,从没买过一根炭;还有人说,客人要是想多要一碗免费的咸菜,林大强得盯着人家的碗,掂量半天,才颤巍巍地夹起一筷子,嘴里还念叨着“少吃点少吃点,这咸菜也是要花钱买的”。
小李领着人挤进林家小炒,刚把牌子往门口的墙根一立,就见林大强的老伙计庄建国颠颠地从隔壁的杂货铺跑过来。庄建国跟林大强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俩人脾气相投,都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哦不,是抠门。
庄建国眯着眼睛瞅着那牌子,先是一愣,随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那笑声震得窗棂都嗡嗡响。他一把揽住刚从后厨钻出来的林大强,林大强手里还攥着个油乎乎的炒勺,脸上沾着点锅灰,听见庄建国的笑声,眉头皱得跟个川字似的。
“大强!大强啊!”庄建国笑得直拍他的肩膀,“你可算出息了!省钱都省出名了!你瞅瞅这牌子,‘最抠门饭馆’,多威风!以后咱这巷子里,谁不知道你林大强的本事?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
林大强瞪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摘那牌子,嘴里嘟囔着:“胡闹!这算什么名声,丢人现眼的!”
“哎哎哎,别摘别摘!”庄建国赶紧拦住他,死死地按住那牌子,“这可是荣誉!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你想啊,人家一听说你这饭馆抠门,就知道你家的菜用料实在,不浪费,肯定都来尝尝鲜!到时候你这生意,不得红火起来?”
林大强被他说得有点心动,手里的炒勺停在半空,眼珠子转了转。他这辈子就信奉一个字:省。年轻时家里穷怕了,一碗粥都要分三顿喝,后来开了这饭馆,更是把“省”字刻进了骨子里。买菜要赶在傍晚,那时候菜贩子收摊,菜价能便宜一半;炒菜的火候要掐得准,多烧一把火,那都是浪费柴火;就连客人剩下的骨头,他都要收起来,攒多了卖给收废品的,换俩铜板补贴家用。
俩人正拉扯着,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打趣。
“我说你们俩,真是一对活宝。”
说话的是苏曼卿,她是巷口裁缝铺的老板娘,人长得秀气,手也巧,心眼更是透亮。她跟林大强和庄建国都是老相识,平时没事就爱来林家小炒蹭碗酸辣汤,林大强嘴上说着“又来占便宜”,却总会多给她卧个荷包蛋。
苏曼卿走上前,看着那块“最抠门饭馆”的牌子,又看看林大强那一脸纠结,庄建国那一脸得意,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她伸手点了点庄建国的额头:“庄建国,你可真行,人家评个抠门的牌子,你还跟着瞎乐呵。合着不是你家饭馆,你不心疼是吧?”
庄建国梗着脖子反驳:“我心疼什么?这叫会过日子!你不懂!现在这年头,省钱就是赚钱!大强这本事,我学都学不来呢!”
苏曼卿又转向林大强,见他还盯着牌子看,嘴角抿着,像是在盘算什么,忍不住又笑:“林大强,你该不会真听他的,把这牌子挂起来吧?”
林大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一本正经地说:“挂!怎么不挂?庄建国说得对,这是荣誉!”
说着,他真找了根绳子,把那“最抠门饭馆”的牌子端端正正地挂在了饭馆门口的屋檐下,红底黑字,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苏曼卿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摇摇头,走进饭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得了,既然都挂上了,那今天可得给我做碗酸辣汤,多加醋,多加胡椒!”
林大强应了一声,转身钻进后厨,嘴里还念叨着:“多加醋多加胡椒,那不得多花钱……”
庄建国凑到苏曼卿身边坐下,得意洋洋地说:“你看吧,我就说这牌子有用!”
苏曼卿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缺了口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俩啊,真是抠门抠出了新高度。我算是服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路过的行人看见那牌子,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牌子哈哈大笑。
“哟,林家小炒,最抠门饭馆!我得进去尝尝,看看抠门的饭馆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走!进去尝尝!”
一时间,原本冷清的林家小炒,竟然涌进来不少客人。
林大强在厨房里听见外面的动静,手里的炒勺颠得更欢了。庄建国则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嘴里还不忘喊着:“各位里边请!咱这最抠门饭馆,菜香量足,省钱不省味!”
苏曼卿坐在窗边,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听着林大强的炒菜声,庄建国的吆喝声,还有客人们的谈笑声,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俩抠门的老伙计,还真把“抠门”变成了本事。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阳光洒在那块“最抠门饭馆”的牌子上,竟也透着一股子别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