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筒子楼对面的巷口突然多了个铁皮搭的小饭馆,挂着块红漆写的“大强饭馆”招牌——林大强琢磨着厂里效益不稳定,干脆凑了点钱,把自家临街的小偏房改成了饭馆,主营家常小炒,想挣点外快补贴家用。
可开张半个月,生意却冷清得很。林大强守着空荡荡的饭馆,看着锅里炖得软烂的红烧肉,愁得直挠头。他的手艺不算差,红烧肉肥而不腻,酸辣土豆丝脆嫩爽口,可就是没多少人来。这天中午,吴文斌下班路过,看到林大强蹲在门口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便走了过去。
“强哥,这是咋了?饭馆里咋没人呢?”吴文斌拍了拍林大强的肩膀。
林大强叹了口气,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灭:“别提了,开张半个月,每天就几个人光顾,再这样下去,这饭馆就得黄了。”他起身领着吴文斌走进饭馆,指着菜单说,“你看,我这菜单都是些家常菜,价格也不贵,咋就没人来呢?”
吴文斌拿起菜单,上面用毛笔写着“红烧肉、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炒青菜”,总共就四道菜,字迹歪歪扭扭,确实没什么吸引力。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脑子活,平时爱琢磨些新鲜玩意儿,这会儿看着菜单,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强哥,你这菜单太普通了,没特色,现在的人都讲究科学养生,你得往‘科学’上靠,这样才能吸引人。”吴文斌说道。
“科学?”林大强愣了一下,“做饭还讲科学?”
“那当然!”吴文斌拍着胸脯说,“我给你设计个‘科学菜单’,保证能让你的饭馆火起来。”
林大强将信将疑,但看着吴文斌自信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行,那你就试试,只要能让生意好起来,哥请你吃红烧肉。”
接下来的几天,吴文斌下班后就泡在林大强的饭馆里,琢磨着怎么改菜单。他翻出自己珍藏的几本科技杂志,里面有不少关于营养搭配的文章,什么“蛋白质”“脂肪”“维生素”,看得林大强一头雾水。
“强哥,你这红烧肉,别看它是荤菜,其实富含蛋白质和脂肪,能补充人体所需的能量,我给它改个名字,叫‘高蛋白脂肪营养餐’。”吴文斌拿着笔在纸上写着。
林大强凑过去一看,皱起了眉头:“高蛋白脂肪营养餐?这名字也太长了,谁能记住啊?”
“你懂什么,这叫科学,现在的人就吃这一套。”吴文斌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还有你这酸辣土豆丝,土豆富含淀粉,能提供碳水化合物,辣椒富含维生素c,就叫‘碳水化合物维生素c组合餐’。”
“西红柿炒鸡蛋呢?”林大强问道。
“西红柿富含番茄红素,鸡蛋富含优质蛋白,就叫‘番茄红素优质蛋白补充餐’。”吴文斌一边说一边写,很快就把四道菜都改了名字。
林大强看着新菜单,上面写着“高蛋白脂肪营养餐(红烧肉)、碳水化合物维生素c组合餐(酸辣土豆丝)、番茄红素优质蛋白补充餐(西红柿炒鸡蛋)、膳食纤维绿色餐(炒青菜)”,顿时傻了眼:“文斌,你这写的都是啥啊?谁能看明白?”
“你别管能不能看明白,只要听起来高大上,就有人来尝试。”吴文斌信心满满地说,“明天就把这菜单挂出去,保证能吸引顾客。”
第二天一早,林大强就把新菜单挂在了饭馆门口,还用红纸写了个大大的“科学养生,营养搭配”的标语。路过的人看到菜单,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凑过来看热闹。
“这‘高蛋白脂肪营养餐’是啥啊?”一个大妈指着菜单问道。
林大强赶紧上前解释:“大妈,这就是红烧肉,富含蛋白质和脂肪,吃了能补充能量。”
大妈皱了皱眉:“红烧肉就红烧肉,整这么多虚的干啥?”说完摇着头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厂里的年轻人路过,看到菜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林大强是咋了?好好的红烧肉,非要叫什么‘高蛋白脂肪营养餐’,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大家都觉得菜单奇怪,但还是有几个人抱着好奇心走进了饭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坐下后,指着菜单说:“老板,给我来一份‘高蛋白脂肪营养餐’和一份‘碳水化合物维生素c组合餐’。”
林大强连忙应道:“好嘞,您稍等。”他转身走进厨房,心里暗暗高兴,看来吴文斌这招还真有点用。
可等菜端上来,年轻人看着盘子里的红烧肉和酸辣土豆丝,愣住了:“老板,这就是你说的‘高蛋白脂肪营养餐’和‘碳水化合物维生素c组合餐’?不就是红烧肉和酸辣土豆丝吗?”
“是啊,这都是科学搭配的营养餐,吃了对身体好。”林大强笑着说。
年轻人哭笑不得:“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呢,原来就是家常菜,你这菜单也太忽悠人了。”
类似的乌龙接连发生。有个顾客点了“番茄红素优质蛋白补充餐”,看到西红柿炒鸡蛋后,当场就火了:“你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我要投诉你!”
林大强吓得连忙道歉,好说歹说才把顾客安抚好。他看着空荡荡的饭馆,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埋怨起吴文斌来。
这天晚上,吴文斌下班路过饭馆,看到林大强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走了进去:“强哥,今天生意怎么样?”
“怎么样?你自己看!”林大强把菜单扔在桌子上,“你这破菜单,把顾客都吓跑了,刚才还有人要投诉我呢!”
吴文斌拿起菜单,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我觉得这菜单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林大强激动地说,“顾客来吃饭,就是想吃点家常菜,你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字,谁能看明白?人家还以为我在忽悠人呢!”
吴文斌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只想着追求“科学”,却忽略了顾客的感受。他看着林大强生气的样子,心里很是愧疚:“强哥,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瞎折腾。”
“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林大强叹了口气,“我还是把菜单改回来吧,踏踏实实做我的家常菜。”
吴文斌点了点头:“强哥,你说得对,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其实,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只要手艺好,价格公道,肯定会有顾客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大强把菜单改回了原来的样子,依旧是“红烧肉、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炒青菜”,还在门口贴了张纸条:“家常小炒,味道正宗,价格公道。”
没想到,菜单改回来后,生意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厂里的工人下班路过,看到熟悉的家常菜,都愿意进来坐坐,点上一两道菜,喝上一瓶啤酒,聊聊厂里的趣事。林大强的手艺本就不错,加上价格实惠,很快就积累了一批回头客。
这天中午,饭馆里坐满了人,林大强忙得不亦乐乎。吴文斌下班路过,看到饭馆里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走进饭馆,林大强看到他,连忙迎了上来:“文斌,你来了,快坐,哥给你炒个红烧肉。”
吴文斌坐下后,看着满屋子的顾客,不好意思地说:“强哥,对不起,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嗨,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林大强拍了拍吴文斌的肩膀,“其实,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折腾这么一下,我也不会明白,做生意就得踏踏实实,不能搞那些虚的。”
不一会儿,红烧肉端了上来,香气扑鼻。吴文斌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还是熟悉的味道。他笑着说:“强哥,你这红烧肉还是这么好吃,比那些什么‘高蛋白脂肪营养餐’强多了。”
林大强哈哈大笑:“那是,咱这是地道的家常味,吃的就是这个实在。”
饭馆里的顾客们听到两人的对话,也都笑了起来。有人打趣道:“林老板,上次那个‘科学菜单’可把我们唬住了,还以为你要卖什么高科技食品呢。”
林大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我瞎折腾,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大家做家常菜。”
从那以后,大强饭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成为了筒子楼附近小有名气的家常菜馆。林大强依旧每天守着他的饭馆,炖着香喷喷的红烧肉,而吴文斌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脚踏实地,不能盲目追求新奇,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个被遗忘在抽屉里的“科学菜单”,成了两人之间的一个笑谈,也见证了那个年代里,人们对“科学”的懵懂追求和对生活的踏实坚守。而大强饭馆里飘出的红烧肉香气,则萦绕在巷口,温暖着每个路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