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肇庆筒子楼,清晨五点的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浸着夜的凉意,庄建国就已经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他手里拎着一串空衣架,像握着什么宝贝似的,踮着脚走到楼道尽头的晾晒区——那是一块仅够容纳三户人家衣物的狭长空间,铁丝被岁月磨得发亮,每天都要上演一场“晾晒争夺战”。
庄建国的动作很快,他熟练地将空衣架一个个挂在铁丝上,占据了最中间、阳光最好的位置。这是他摸索出的“抢占先机”之道:早点挂上空衣架,就能保住自家的晾晒名额,免得妻子李秀莲的病号服和孩子的校服没地方晾。他看着空荡荡的衣架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心里暗暗得意:“这下总该没人跟我抢了。”
做完这一切,庄建国悄悄溜回了家,继续补觉。他没注意到,就在他关门的瞬间,斜对门的王桂香也蹑手蹑脚地探出了头。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铁丝上庄建国挂的空衣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王桂香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凡事都爱争个先。她早就看庄建国那“抢占先机”的样子不顺眼了,心想:“你挂空衣架就算占位置了?我偏要晾。”她转身回屋,抱出一大盆刚洗好的衣服,快步走到晾晒区,将庄建国的空衣架一个个挪到旁边,把自己的床单、被套、衣服麻利地晾了上去,瞬间就占据了大半个铁丝。
早上七点,庄建国睡醒了,他哼着小曲走到晾晒区,准备晾衣服,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瞬间就愣住了:自己挂的空衣架被挤到了角落,铁丝上挂满了王桂香家的衣服,五颜六色的,像一面“万国旗”。
“王桂香!你这是干什么?”庄建国气得嗓门都大了,“这是我早上五点就占好的位置,你怎么把我的衣架挪了?”
王桂香正站在门口刷牙,听到喊声,吐掉嘴里的泡沫,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说:“庄建国,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晾晒区是大家共用的,你挂几个空衣架就算占位置了?谁先晾上衣服就是谁的。”
“你这是不讲理!”庄建国急得直跺脚,“我辛辛苦苦早上五点就起来占位置,你倒好,直接把我的衣架挪了,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自私?”王桂香叉着腰,毫不示弱,“你才自私呢!大清早的挂一堆空衣架占位置,不让别人晾衣服,你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正在做早饭的苏曼卿。她走到门口,看到争吵的两人和铁丝上挤得满满当当的衣服,立刻就明白了原委。
“建国哥,王大姐,你们别吵了。”苏曼卿走上前,笑着说,“不就是晾晒衣服吗?多大点事,至于吵成这样吗?”
“曼卿,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庄建国拉着苏曼卿,“我早上五点就挂空衣架占位置,王桂香把我的衣架挪了,晾上了她自己的衣服,你说她是不是不讲理?”
“曼卿,你可别听他的。”王桂香连忙说,“这晾晒区是大家共用的,他挂空衣架占位置本来就不对,我晾我的衣服,有什么错?”
苏曼卿看着两人,心里有了主意。她转身回屋,拿出一卷麻绳和一把剪刀,又找了几个小木块,走到晾晒区。她先在铁丝的两端各钉了一个小木块,然后用麻绳在铁丝上圈出了三个均等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挂上了一个小牌子,分别写着“庄”“王”“苏”。
“建国哥,王大姐,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苏曼卿指着圈好的区域说,“我们把晾晒区分成三个部分,每家一个区域,以后大家就在自己的区域里晾衣服,这样就不会再争抢了。”
庄建国和王桂香看着圈好的晾晒区,都愣住了。庄建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曼卿,这样……这样会不会太见外了?”
“是啊,曼卿,”王桂香也说,“都是邻里之间,分这么清楚,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会呢?”苏曼卿笑着说,“分区域不是为了疏远大家,而是为了避免争抢,让大家都能好好晾衣服。我们是邻居,本来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不是吗?”
庄建国和王桂香对视了一眼,都低下了头。庄建国想了想,说:“曼卿,你说得对,是我太较真了。王大姐,对不起,我早上挂空衣架占位置,确实不太好。”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王桂香也说,“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把你的衣架挪了。庄建国,对不起。”
“没事没事,”庄建国摆了摆手,“以后我们就按曼卿说的,在自己的区域里晾衣服,再也不吵架了。”
“好!”王桂香点了点头。
苏曼卿看着两人和好如初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筒子楼里的日子虽然琐碎,但只要大家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就能化解很多矛盾。
太阳渐渐升高,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洒在晾晒区的衣服上,给衣服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庄建国在自己的区域里晾上了李秀莲的病号服和孩子的校服,王桂香也在自己的区域里晾上了剩下的衣服,苏曼卿则在自己的区域里晾上了几件刚洗好的连衣裙。
楼道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衣服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声音。庄建国看着自己区域里的衣服,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他知道,苏曼卿用一根麻绳,不仅圈出了晾晒区,更圈出了邻里之间的和谐与包容。
从那以后,筒子楼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晾晒衣服的争抢事件。大家都自觉地在自己的区域里晾衣服,偶尔有人不小心晾到了别人的区域,也会主动道歉,互相谦让。
苏曼卿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暗高兴。她知道,有些时候,解决矛盾并不需要复杂的道理,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办法和一颗包容的心。而那些藏在平凡生活里的小温暖,就像筒子楼里的阳光一样,虽然微弱,却能照亮彼此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