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小院重归寂静,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并未随着城卫军的离去而消散。罗弈抱着煤球,站在狼藉的院中,眼神锐利如鹰,反复回味着韩客那句“好自为之”。
这绝非简单的提醒,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一种划清界限的暗示。韩客以城卫军军官的身份出现,亲自带队(或至少是监督)搜查他的住处,却又在最后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还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其中的矛盾,耐人寻味。
“青云武馆……城卫军……‘影煞’……黑蛇帮……”罗弈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名字,试图理清它们之间的关系。韩客的官方身份,意味着青云武馆很可能与临渊城官方,至少是城卫军系统中的某股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与“影煞”的敌对关系,是否也代表了官方对“影煞”的态度?
张远作为关键人物,他的存在和失踪,显然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导致各方力量都开始加速行动,甚至不惜打破某种默契,直接动用官方力量进行排查。
而他罗弈,这个意外卷入漩涡的小角色,因为曾与张远有过接触(即便他自认处理干净,但终究留下了蛛丝马迹),已然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今晚的搜查就是明证!韩客能压下这次,下次呢?若是换了一拨不卖他面子的人来,自己还能如此轻易过关吗?
“不能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了。”罗弈心中凛然。他之前“蛰伏”的策略,是建立在麻烦不会主动找上门的前提下。但现在,麻烦已经敲响了他的门。这“闲趣阁”后院,看似安全,实则已经暴露在多方目光之下,成了一处险地。
“必须尽快离开!”决心一下,罗弈立刻行动起来。
他首先仔细检查了屋内屋外,确认城卫军没有留下什么隐秘的监视手段。随后,他迅速而无声地开始整理。重要的物品并不多:大部分金银细软他都随身携带或藏在隐蔽处;那几本得自黑蛇帮和青云武馆的功法秘籍,以及《龟虽寿》和《星纹初解》,更是从不离身;剩下的就是一些日常用具和“星纹共鸣阵”的材料。
“星纹共鸣阵”无法带走,这让他有些心疼。此阵对他和煤球的修炼助益极大,但布置不易,且移动会损毁核心纹路。他只能忍痛舍弃,但将几块作为能量节点的、蕴含微弱星辉之力的特殊矿石小心收起。
煤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凝重的心情,不再玩闹,安静地蹲在一旁,乌溜溜的大眼睛跟着罗弈的身影转动。
将必要物品打包成一个不起眼的行囊后,罗弈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黑暗中,默默运转《龟虽寿》,一方面平复心绪,恢复精神力,另一方面也在等待。他在等天亮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那也是人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同时,他也在思考去向。
临渊城虽大,但想要找一个足够隐蔽、又能满足他修炼需求的落脚点,并不容易。码头区鱼龙混杂,易于藏身,但环境嘈杂,不利于修行,也容易被黑蛇帮余孽或眼线发现。内城区域守卫森严,排查更紧,以他目前“渔夫罗大”的身份,难以久留。
“或许……可以考虑‘那个地方’?”罗弈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为了寻找星纹材料而探索过的、靠近城墙根的一片废弃民居。那里因为靠近城墙,时有小规模冲突(主要是针对试图翻越城墙的流民或盗匪),居民大多迁走,留下不少空屋,环境复杂,人迹罕至,且地势较高,能接收到相对纯净的星光。
风险在于,那里属于三不管地带,治安极差,而且距离城卫军巡逻路线较远,真出了事,叫天天不应。但反过来看,这种混乱,也是一种掩护。
权衡利弊,罗弈觉得,短期内,那里或许是比“闲趣阁”更安全的选择。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已是四更天。
罗弈睁开眼,眸光沉静。他背起行囊,将煤球揣进怀里,用宽大的旧衣服掩住。他没有走院门,而是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落入后方狭窄的巷道阴影之中。
【视觉强化】、【听觉强化】、【常驻隐匿】……他将自身感知和隐匿能力提升到极致,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临渊城沉睡的街道与巷道中穿梭。他避开主干道和巡逻队惯常的路线,专挑阴暗、偏僻的小路而行。
夜晚的临渊城,并非全然死寂。偶尔能看到醉醺醺的酒鬼,蜷缩在屋檐下的乞丐,甚至还有在阴影中快速穿行、目的不明的身影。罗弈都提前感知,远远避开。
一路有惊无险。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了那片废弃民居区。
残垣断壁在朦胧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夜风吹过空荡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
罗弈没有贸然进入任何一间屋子,而是在外围仔细观察了许久,最终选定了靠近边缘、半塌的一处小院。这小院位置相对独立,视野尚可,且有一条不易察觉的后路通往更复杂的废墟深处。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其他人或危险生物盘踞的痕迹后,才在最里面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房内暂时安顿下来。
这里条件远比“闲趣阁”简陋,四面漏风,屋顶见光。但罗弈并不在意。他快速清理出一小块干净区域,布下最简单的预警和隔音禁制(得益于他对星纹基础的理解和现有材料的利用),然后盘膝坐下。
怀里的煤球钻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新的环境,似乎对这里的“星光通透度”颇为满意,找了个能直接看到天空破洞的地方,蜷缩起来,继续它的“修炼”大业。
罗弈看着窗外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并无多少安稳感。这次被迫转移,打断了他的修炼节奏,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所处的险境。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他握紧了拳头。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又何须如此东躲西藏?无论是“影煞”、青云武馆,还是城卫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要掂量掂量。
“新的落脚点只是权宜之计。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同时,要更加主动地了解城中的局势,不能像现在这样被动挨打。”
他想到了“闲趣阁”的余老头。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头,绝对不简单。或许,可以通过他,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只是,经过今晚之事,再回去接触,风险不小。
“先稳住脚跟,适应这里的环境,将‘星辉淬体’和《龟虽寿》的修炼重新步入正轨。然后,再图后续。”
天色渐亮,临渊城新的一天开始,而罗弈,则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角落,开始了他的又一次“潜伏”。只是这一次,他心中那根名为“稳健”的弦,绷得更紧了。他知道,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远在城西的另一端,青云武馆内堂。
韩客褪去了城卫军的皮甲,换上了一身青色劲装,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面前,站着一名心腹弟子。
“大人,昨夜城卫军出动,搜查了多处可疑地点,包括那个叫罗大的渔夫住处,并无收获。”弟子低声汇报。
韩客面无表情:“知道了。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近期都收敛些,非必要不要与‘影煞’的人冲突。城主府那边……压力很大。”
“是。”弟子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罗大……他似乎与张师兄……”
韩客抬起手,打断了弟子的话,眼神深邃:“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罢了,不必再关注。记住,张远之事,到此为止,对外不可再提。”
弟子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弟子明白!”
待弟子退下后,韩客才微微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渐明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山雨欲来……这临渊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只希望,别再掀起更大的风浪……”
然而,风暴的种子已然埋下,又岂会因个人的意愿而停止生长?
临渊城的天空,阴云正在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