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应任务结束后的第二天，希望之种营地医疗区。
石刚把最后一名重伤员背进医疗帐篷，小心地平放在铺着干净麻布的地上。医疗队的两位修行者立刻上前接手，他们专攻治疗类根基，虽然等级不高，但处理普通伤势足够。
伤员一共七人。
都是营地侦查小队的成员，在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的废弃矿洞附近遭遇了亡语者部队。对方人数不多，只有五个骸骨士兵和一个黑袍亡语者，但战术极其刁钻——骸骨士兵佯攻牵制，亡语者则躲在暗处施展精神侵蚀。
小队队长是个二阶巅峰的刀客，战斗经验丰富，第一时间识破战术，带队强行突围。代价是三人重伤，四人轻伤，他自己左臂被亡语者的骨刺贯穿，伤口周围弥漫着灰黑色的死气。
苏婉站在帐篷角落，眉心的银芒微微闪烁。
她在观察医疗人员的治疗过程。他们用的不是纯粹的治愈能量，而是某种根基技能——将生命能量与草药的药性结合，通过手掌接触注入伤者体内。这是一种粗粝但实用的技巧，适合资源匮乏的末世。
石刚走出帐篷，苏婉跟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把营地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沐瑶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正盯着地面上一队搬家的蚂蚁出神。她的生命感知能“看见”蚂蚁体内微弱的生命火花，这对她来说是新奇的体验。
沈霄云站在营地了望塔下，仰头看着塔顶的风向旗。
他的站姿很标准，双手垂在身侧，雪白长发束在脑后，浅灰色眼眸中的暗金符文缓慢流转。但苏婉注意到，他的视线焦点没有落在旗帜上，而是穿透了旗帜，看向更远的虚空——他在读取数据。
石刚走过去。
“伤员安置好了。医疗队说死气侵蚀不算深，三天内能清除干净。那个亡语者没有追击，我们撤离后它就在矿洞口消失了，像是……巡逻。”
沈霄云收回目光。
“正确判断。”他说，“亡语者部队正在扩大活动范围，建立固定巡逻路线。废弃矿洞地下有古文明时代遗留的能量管道残骸，可能被它们用作某种信号节点。”
他转身，看向西南方向。
“过去七十二小时内，营地周围五十里范围内，亡语者目击报告增加了七起。巡逻路线正在形成网络。目的未知，但数学模型显示，网络完成度已达到百分之三十四点二。”
石刚眉头紧皱。
“它们在圈地盘？像野兽标记领地？”
“更系统化。”沈霄云说，“亡语者不具备野兽的本能，它们是规则造物，行为遵循底层逻辑。建立巡逻网络可能是在收集数据，可能是在布置大型仪式的前置条件，也可能是——”
他停住。
右眼的暗金符文突然加速流转，快到几乎连成一片光晕。持续了三秒后，流转速度恢复正常，但符文的亮度比刚才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苏婉敏锐地察觉到了。
“怎么了？”
沈霄云沉默了几秒。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虚划，淡金色的光线随着指尖移动，勾勒出一个复杂的三维立体地图——那是营地周边地形，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光点。
红色光点是亡语者目击位置。
蓝色光点是营地侦查路线。
绿色光点是已知安全区域。
在地图东南角，距离营地大约八十里的位置，三个红色光点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中央，有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光点，正在缓慢闪烁。
“这个信号源。”沈霄云指着灰色光点，“我七天前首次检测到，当时能量强度为基准值零点三，判断为古文明遗迹自然辐射残留。但过去二十四小时，强度上升至零点七，且辐射模式出现规律性波动。”
石刚盯着那个灰点。
“什么东西在启动？”
“或者被启动。”沈霄云收起地图，“我调阅了营地数据库。那个位置在旧地图上标注为‘第七号气象观测站’，古文明末期建造，理论上早已废弃。但诸葛明生前留下的行动记录显示，他在三个月前曾独自前往该区域，停留时间六小时四十二分钟。”
空气骤然安静。
苏婉的呼吸屏住了。石刚的拳头无意识握紧。连远处蹲着看蚂蚁的林沐瑶都抬起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站起身走过来。
诸葛明。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正式提起了。不是大家遗忘，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规则效应——所有关于诸葛明的存在痕迹都在被缓慢抹除。营地记录里还有他的名字，但人们看到时会产生“这个人是谁”的模糊感。只有七星成员，凭借更深层次的羁绊连接，还能清晰记得。
但记得越清晰，疼痛就越深刻。
“他去那里做什么。”苏婉的声音很轻。
沈霄云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像是在调取记忆数据。三秒后，他重新睁眼，浅灰色眼眸深处有数据流飞速闪过。
“根据记录，诸葛明当时的公开理由是‘收集古文明气象数据，尝试预测下一次归墟波动周期’。但他在观测站内留下的实际活动轨迹，与气象设备区域重合度仅为百分之十七。”
“剩余百分之八十三的活动区域是？”
“地下三层，档案存储区。”
沈霄云顿了顿。
“我在数据库深处找到了一段加密日志，加密方式与诸葛明的【天机棋盘】根基特性吻合。解密需要特定条件，目前进度百分之六十一。但已解密部分显示，他在档案区找到了某份‘初始协议’的副本。”
石刚感觉喉咙发干。
“什么协议？”
“古文明‘方舟计划’的最终备份协议。”沈霄云说，“协议内容尚未完全解密，但关键词包括‘文明火种’、‘规则覆盖’、‘代价转移’。诸葛明在日志末尾留下一段话——”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淡金色的光芒从掌心升起，在空中凝聚成几行半透明的文字。那不是这个时代的文字，而是古文明语，但在场三人都能看懂——沈霄云通过意识连接同步了翻译。
“第七观测站，档案区b-17架，第三柜。初始协议备份完整，但激活条件缺失。缺失部分可能遗留在‘种子’中。如果未来某日，亡语者网络覆盖此区域，说明协议已被敌方触及。届时，需有人前往站点，取回我留在控制台的‘钥匙’。”
文字在空中停留了十秒，然后消散。
苏婉消化着这段话。
“激活条件缺失……‘种子’是什么？”
“古文明‘方舟计划’的核心。”沈霄云说，“他们将整个文明的科技、文化、基因库浓缩进七枚‘种子’，试图在归墟清洗中保留火种。计划失败后，种子散落，其中一枚可能流落到了这个时代。”
石刚猛地抬头。
“诸葛明留下的空白棋子——”
话音未落，林沐瑶突然开口。
“在这里。”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通体纯白、没有任何纹路的棋子。棋子只有拇指指甲大小，但握在她掌心时，表面偶尔会流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七彩光泽。
苏婉和石刚同时看向棋子。
这是诸葛明牺牲前交给林沐瑶的东西。当时她还没失忆，郑重接过，承诺会保管好。失忆后，她忘记了一切，却本能地知道这枚棋子很重要，一直贴身携带。
沈霄云走到林沐瑶面前，浅灰色眼眸注视着棋子。
暗金符文的流转速度再次加快。
“棋子内部有微弱的规则结构，但处于休眠状态。结构类型……与古文明科技树不同，更接近【天机棋盘】的衍生造物。诸葛明可能对它进行了改造。”
他伸出手。
林沐瑶没有犹豫，把棋子放在他掌心。
沈霄云握紧棋子，闭上眼。三秒后，他重新睁眼，右眼的轮回漩涡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棋子与第七观测站的信号源产生了共鸣。”他说，“共鸣强度极弱，但确实存在。诸葛明在观测站留下的‘钥匙’，大概率与这枚棋子配对。”
“他想让我们去观测站。”苏婉说。
“不是‘想’，是‘安排’。”沈霄云纠正，“他在三个月前就预见了今天的局面。亡语者网络覆盖观测站区域，棋子与信号源共鸣——这些都是触发条件。他的布局正在逐步展开。”
石刚深吸一口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需要准备。”沈霄云说，“八十里路程，沿途至少有四处亡语者巡逻节点。团队需要至少达到以下状态:石刚的【不破王域】稳定度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以上；苏婉的【万象编织】掌握至少三种基础战术应用；林沐瑶的生命感知范围扩展到三百丈。”
他看向三人。
“同时，我需要修复一部分根基裂痕。激活观测站的‘钥匙’可能需要动用冥君权柄，我现在的状态存在百分之四十三的失控风险。”
“时限呢？”苏婉问。
“亡语者网络覆盖观测站的进度，按当前速度计算，还需要十四到十八天。”沈霄云说，“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抵达并取回钥匙。如果让亡语者先得到初始协议……”
他没有说完。
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那些掌握死亡规则的造物，如果得到古文明最核心的协议，天知道会衍生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营地亮起了零星的灯火。医疗帐篷里传来伤员压抑的呻吟声，炊烟从食堂方向升起，带着粗粮的焦香味。这是一个普通的末世夜晚，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苏婉抬头看着逐渐显现的星辰，眉心的银芒稳定地亮着。她在想诸葛明——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喜欢绕弯子的，最后却用最彻底的方式牺牲自己的人。
他在棋盘上落下的最后一子，直到现在才开始显现真正的布局。
石刚转身走向训练场。他需要加练，需要把王域磨砺得更坚固，需要承担起那个冲锋在前、守护在后的职责。陈默的意志在他根基深处燃烧，像是在说:去吧，把这条路走完。
林沐瑶看着沈霄云掌心的白色棋子，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棋子的边缘。
“诸葛明……是很好的人吗。”
她轻声问。
沈霄云沉默良久。
“他是智者，是布局者，是牺牲者。”他最终说，“他留下的这枚棋子里，藏着我们还没看见的未来。”
棋子在他掌心微微发热。
像一颗沉睡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