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暗影峡谷的前夜，安全屋内的气氛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平静与压抑。每个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或是检查装备，或是调整状态。
沈霄云独自在狭小的阳台上，面对着城市边缘稀疏的灯火，再次进行着幽魂凝聚的练习。两个幽蓝色的气旋在他身周无声盘旋，轨迹稳定，如同两颗忠诚的卫星。几天的高强度锤炼，让他在基础操控上越发纯熟，凝聚速度和控制精度都有了明显提升。
然而，他并没有尝试去突破数量的限制，也没有去挑战更复杂的指令。能力的边界他已经清晰触摸到，现在需要的是在边界内的绝对掌控，而不是盲目扩张。
林沐瑶端着一杯热好的安神草药茶，轻轻走到阳台门口。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沈霄云的背影，以及那两道环绕他飞舞的幽蓝光弧。
月光洒落，勾勒出沈霄云略显瘦削却挺拔的轮廓。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是精神力频繁消耗尚未完全恢复的迹象。更让林沐瑶在意的是他此刻的眼神——专注、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沉浸于力量掌控中的漠然。那环绕的幽魂气旋散发着阴冷的能量波动，与他周身隐隐透出的幽冥气息融为一体，让他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薄冰之下。
这与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在屈辱中觉醒，眼神里带着不甘与倔强的少年，似乎有了一些不同。力量在增长，但某些属于“人”的温热，好像在悄然流逝。
沈霄云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心念一动，散去了幽魂气旋，转过身。看到是林沐瑶，他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沐瑶？还没休息。”
“给你泡了杯安神茶。”林沐瑶走上前，将温热的茶杯递过去，目光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你最近……练习得太拼命了。精神力消耗过度，会影响根基的。”
沈霄云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暖意，驱散了一丝因操控幽魂而带来的阴冷感。他抿了一口，带着清苦药香的暖流滑入喉咙，确实让有些刺痛的识海舒缓了不少。
“时间不等人。”他看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归墟教团不会因为我们没准备好就停止行动。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把握。”
“我知道。”林沐瑶轻声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只是……霄云，你有没有觉得，你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冷？”
沈霄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冷？
他下意识地回想自己操控幽魂时的状态。精神高度集中，意念与幽冥之力紧密交织，感知着那些残魂碎片中的混乱与执念，再用自身的意志去统御、去凝聚……在那样的状态下，似乎确实会不自觉地屏蔽掉许多无关的情绪，内心如同古井，只剩下对力量的精确把控和目标导向的冷静。
“操控这种源于幽冥的力量，需要保持心境的绝对平稳，避免被残魂中的杂念影响。”他解释道，这并非推脱，而是实际需求。古祭灵的馈赠中，也蕴含着类似的警示。
“我明白。”林沐瑶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月光，也映着他的身影，“但平稳不等于冰冷。我担心……长此以往，这种力量会不会反过来侵蚀你自身的情感？就像……就像它吞噬那些残魂一样，潜移默化地，把你属于‘人’的部分，也一点点吞掉。”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沈霄云的心头。
情感磨损？
他忽然想起，在矿坑深处，第一次全力催动鬼神泣对抗蚀灵时，那股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冰冷。在青岚镇山顶，吞噬那名祭司力量时，瞬间涌上的饱胀感与随之而来的、对生命消逝的漠然。还有每一次成功凝聚幽魂后，内心那片刻的、近乎绝对的平静，确实……缺少了应有的喜悦或成就感。
以前的他，会因为一场胜利而振奋，会因为队友的认可而温暖，会因为看到被拯救者脸上的希望而坚定。但现在，这些情绪似乎都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被一种更宏大的、对力量的追求和对危机的紧迫感所覆盖。
是力量带来的必然改变，还是……根基本身隐藏的代价正在显现？
沈霄云沉默了片刻，杯中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瞬间变得有些锐利的眼神。
“我会注意的。”他最终给出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他无法否认林沐瑶的担忧，但此刻的他，没有退路。面对归墟教团和自身根基的秘密，他必须抓住一切能够变强的机会，哪怕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林沐瑶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但显然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就要出发了，早点休息吧。暗影峡谷情况不明，需要保持最佳状态。”
“嗯。”沈霄云点了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林沐瑶转身离开阳台，心中那份担忧却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更大的涟漪。她能治愈身体的创伤，安抚精神的躁动，但对于这种源于根基本质、潜移默化的改变，她却感到无能为力。
沈霄云独自留在阳台，将杯中微凉的药茶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更加清醒。
林沐瑶的担忧，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刻意忽略的变化。情感的磨损……这或许就是驾驭鬼神泣这种力量，必须支付的代价之一。
他抬起手，一缕极其细微的幽暗气息在指尖缠绕。
力量与代价，如同光与影，相伴相生。
他无法舍弃力量，那么，就只能在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上，更加小心地前行，努力守住内心那最后一点，属于“沈霄云”的本真。
只是，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