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陆星衍几乎没怎么合眼。朋友们的猜测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尤其是赵恺那个荒诞又该死的“囚禁论”,配上李铭昊查到的“失踪半年”和“低价抛股”的信息,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他看着天花板,一会儿觉得赵恺纯属胡说八道,他哥虽然严厉专制,但绝不至于做出那种违法乱纪、强取豪夺的事情;一会儿又想起顾云深那身与潜水教练身份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那栋低调奢华的别墅、那条价值连城的定制鱼尾,以及他哥接到电话时那种异乎寻常的“好说话”……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顾云深和他哥哥之间,确实存在过一段极深、极复杂,甚至可能极不愉快的过往。
“不行!我必须弄清楚!”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莫名醋意和隐隐担忧的情绪,像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他受不了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以“要去市里调研环保材料市场”为由,向顾云深请了半天假。
顾云深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陆星衍如蒙大赦,立刻开车冲向了市区最大的五金电子市场,目标明确——买了一支高强度的紫外线手电筒。 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调研草草了事,满脑子都是晚上“探险”的计划。
好不容易熬到夜幕降临,别墅里安静下来,顾云深似乎也回了自己房间。陆星衍像做贼一样,心脏砰砰狂跳,揣着那支冰凉的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溜进了那间独立的装备库。
月光透过窗户,给寂静的房间蒙上一层清辉。那条华丽的银蓝色鱼尾,静静地躺在专用的装备箱里,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光。陆星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潘多拉魔盒般,颤抖着打开了高强度紫外线手电筒。 一道幽紫色的光束射出,照亮了鱼尾。
奇迹般的景象发生了!在紫外线的照射下,原本均匀的银蓝色鱼尾,竟然显现出更加复杂、绚丽的暗纹!那是一种用特殊荧光涂料绘制的、肉眼在正常光线下完全无法察觉的精细图案,像是深海中流动的极光,又像是星空下的神秘符咒,美得令人窒息。这工艺的精巧和代价,再次远超陆星衍的想象。
但此刻,他无暇欣赏这惊人的美感。他强压住内心的震撼,屏住呼吸,将紫外线光束小心翼翼地移向鱼尾的各个连接处、内侧等可能隐藏标记的地方。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扫描着每一寸硅胶表面。
终于,当光束扫到鱼尾脚蹼最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褶皱深处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里,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小小的、用同样特殊荧光材料书写的汉字—— “川”。 正是他哥哥陆景川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
一瞬间,陆星衍感觉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都凉了半截。紫外线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一边,幽紫的光束歪斜地打在墙上,映出他瞬间惨白的脸。
“川”……哥哥的“川”!
赵恺那个荒谬的“囚禁论”像潮水般涌回脑海,此刻却显得无比真实和狰狞。定制鱼尾、特殊标记、哥哥的名字……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事实:这条顾云深视若珍宝(或者,是不得不珍藏?)的鱼尾,很可能就是他哥哥陆景川送的!而顾云深之所以把它藏得这么好,甚至可能从不轻易使用,是不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带着强迫和控制意味的关系的证明?失踪半年……低价抛股……难道真的……
“天塌了……活不了了……”陆星衍喃喃自语,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发冷。他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核心,是他倾慕的顾云深和他敬畏的亲哥哥。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背叛感和心疼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再也顾不得现在是深夜几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赵恺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赵恺睡得迷迷糊糊、带着浓重鼻音的不满抱怨:“我靠……衍哥……几点了啊……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恺子!出大事了!完了!全完了!”陆星衍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我……我看了!鱼尾!有字!是‘川’!我哥的‘川’!”
“啥?!”电话那头的赵恺显然瞬间清醒了,声音拔高八度,“我靠!真的假的?!你确定是景川哥的‘川’?”
“就在鱼尾最里面!用紫外线照出来的!”陆星衍几乎是在低吼,情绪彻底崩溃,“被你猜中了!这鱼尾可能真是我哥送的!那他妈失踪半年……抛售股份……难道……难道你那个离谱的‘囚禁论’是真的?!”
赵恺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挖掘到惊天大八卦的极致兴奋:“我滴个乖乖!实锤了!这简直是铁证如山啊衍哥!”
他立刻进入了“金牌编剧”模式,声音激动得发颤:“你看!逻辑完全通了!顾云深有这么牛逼的鱼尾,却几乎不用,为什么?因为有心理阴影啊!这肯定是你哥当年把他关起来的时候,逼他穿这个表演用的!你想啊,失踪半年,人能去哪?说不定你哥真搞了个什么秘密基地,带超大玻璃鱼缸的那种,就把顾教练当美人鱼养在里面,天天逼着他穿着这定情信物一样的鱼尾给自己表演!后来顾教练忍无可忍,宁可用公司股份换自由,也要逃离你哥的魔掌!所以他现在看到这鱼尾就难受!所以他对你若即若离,因为你是他仇人的弟弟啊!”
赵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戳在陆星衍最脆弱、最恐惧的猜测上。他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绝望,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顾云深被囚禁在冰冷玻璃缸中,穿着这条刻有他哥哥名字的鱼尾,眼神空洞地表演的画面……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陆星衍痛苦地捂住耳朵,虽然电话还在耳边,“我……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赵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下有意思了!衍哥,你这追夫之路,看来是道阻且长啊,还得先帮你哥还情债!哈哈哈哈!”
陆星衍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挂断了电话。黑暗中,他蜷缩在装备库的角落里,耳边回荡着赵恺刺耳的笑声和海浪拍岸的呜咽。他看着那条在月光和残余紫外线下泛着诡异幽光的鱼尾,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随着那个“川”字的出现,彻底分崩离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