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谷。
血鸦道人跪在碎石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丹田位置那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灵力正从那里疯狂外泄,像是决堤的洪水。他能感觉到,那颗耗费三百年苦功凝练而成的金丹,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完了。
他的道途,被那些凡铁,硬生生打断了。
“凡人的兵器……”
“怎么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充满了无法被理智所接受的惊恐。
那三十支箭矢之上,没有附着任何他能理解的法力。
只有纯粹的,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物理动能,以及一种专门克制他血煞功法的雷霆之力。
它们的目标不是杀人。
是破防。
是毁伤。
是专门为了将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从云端拽入泥潭,而设计出的最高效的杀戮工具。
这种冰冷的造物理念,他闻所未闻。
赵彻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他一步步走来,身后,千名锐士战魂与十头象甲军,迈着沉重的步伐,无声跟随。
那股由煞气、军魂、国运凝聚成的钢铁洪流,再一次向血鸦道人碾压而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血鸦道人剧烈地喘息,每说一个字,都有黑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他看着赵彻,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赵彻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没有结印,只是平静地向前一压。
“跪下。”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命令世间万物的绝对意志。
血鸦道人闻言,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种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羞辱感直冲脑门。
他可是金丹中期的魔道巨擘,怎么可能向一个筑基小辈下跪!
他刚要催动残存的法力挣扎,异变陡生。
轰!
千名锐士战魂同时踏前一步,手中长戈齐齐下顿,戈尖指向地面。
一股无形的、凝若实质的杀伐意志,如同天塌地陷,狠狠砸在血鸦道人的神魂之上。
血鸦道人的意识嗡的一声炸开,仿佛被一柄万斤重的巨锤正面击中。
他的神魂在尖啸,在哀鸣。
他看到的不再是赵彻,而是尸山血海,是战火连天的六国战场,是百万大军碾过大地的无情铁蹄。
他想要凝聚法力,想要反抗。
可他的心神已经被那股纯粹的杀意彻底搅乱,法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根本无法凝聚成任何有效的法术。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却只能加速下沉。
“不!”
血鸦道人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猛地咬碎舌尖,将仅存的法力与大半精血一同引爆。
“血神解体大法!”
轰!
他的身体瞬间炸成一团浓郁的血雾,没有向四面八方散开,而是凝聚成一道细长的血线,以一种扭曲空间的速度,朝着来时的方向激射而去。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以自损八百年修为为代价,换来一瞬间的极致速度。
然而,那道血线刚刚冲出百丈,就在半空中猛地一顿。
帝国壁垒的光幕,依旧如同天穹,笼罩着整片峡谷。
血线撞在光幕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烙铁烫入血肉。
但这一次,血线没有被弹回。它在剧烈燃烧自身,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硬生生在光幕上烧灼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细微小孔。
随即,血线猛地收缩,从那个小孔中钻了出去,狼狈逃窜。
赵彻站在原地,没有追击。
他只是看着那道血线消失在天际,然后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眼前一阵发黑,鼻腔里一热,一道鲜血顺着人中流了下来。
胸口的蟠龙金印,温度已经降下。但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
嬴政的意志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战报。
【国运消耗巨大。】
【锐士战魂与象甲军魂已达极限。】
【此战,大秦国运消耗总计百分之一点二。获取金丹中期修士战斗数据三百七十一条,获取玄黄界逃遁类秘法数据一例。】
【目标已震慑,此战,值。】
链接中断。
赵彻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抬手擦掉鼻血。
值。
当然值。
一个活捉的金丹,带给大秦的研究价值固然高。
但放走一个被打残,打废,道心崩溃的金丹,让他回去将这里的恐怖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的宗门。
这种威慑,价值更高。
一个崭新的、强大的、不讲道理的势力,在黑水宗旧址上崛起。
这个消息,将比瘟疫传播得更快。
“仙,仙使大人……”
陈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赵彻转过身。
山门前,三百名秦水郡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眼神看着他。
敬畏。
狂热。
还有一丝源于骨子里的恐惧。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场颠覆他们三观的战斗。一个金丹中期的魔道巨擘,在仙使大人面前,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打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那些狰狞的床弩。
那些踏空而行的军魂。
那碾碎一切的巨兽。
这一切,都彻底重塑了他们对“强大”的认知。
赵彻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然后,他一步步走回山门。
所过之处,弟子们自动向两侧分开,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当他走过陈岩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把战场打扫干净。”
“所有床弩,入库保养,补充箭矢。”
“另外,传我的命令,从今日起,秦水郡,进入一级战备。”
陈岩身体一震,猛然抬头。
“是!”
赵彻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后山的密室。
他需要恢复。这场仗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灵力,也让嬴政付出了巨大的国运代价。
下一次,敌人再来时,规模只会更大。他必须变得更强。
……
血煞宗。
方圆千里最大的魔宗,山门坐落于一座终年被血云笼罩的巨山之上。
主峰大殿,万魂殿。
血煞宗宗主,血河老祖,正盘膝坐于由无数骷髅堆砌而成的白骨王座之上。他周身血气环绕,气息渊深似海。
殿下,数十名血煞宗长老分列两侧,个个气息彪悍,至少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
轰!!
大殿的青铜巨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一道血肉模糊的东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拖出一条长得骇人的粘稠血痕。
“宗,宗主……”
来人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正是刚刚逃回来的血鸦道人。
他浑身是伤,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一身修为更是跌落到了可笑的炼气境。
殿内所有长老,同时变了脸色。
“血鸦师弟?”
“怎么回事?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白骨王座之上,血河老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眼白,纯粹由血色构成的眼睛。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地上的血鸦道人。
“说。”
一个字,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黑水宗……那个赵彻……”血鸦道人剧烈地咳嗽,喷出一口口黑色的血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不是修士!他用的不是法术!”
“是军团!是闻所未闻的战争兵器!”
“他身后……站着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帝国!”
血鸦道人吼完最后一句,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万魂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长老都愣住了。
军团?战争兵器?帝国?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个筑基期的小辈,怎么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唯有王座之上的血河老祖,那双纯血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波澜。
他缓缓站起身。
他想起了三百年前,自己游历东胜神洲时,在一个上古遗迹中看到的一副残破壁画。
壁画上,描绘的便是一支凡人的军队,驾驭着钢铁巨兽,与漫天神佛厮杀的场景。
当时,他只当是上古先民荒诞不经的幻想。
现在看来……
血河老祖的目光,穿透了大殿的穹顶,投向了三百里外,秦水郡的方向。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有意思。”
“一个能驱使凡人军魂的‘仙师’。”
“一个藏在玄黄界角落里的……帝国?”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神情狰狞。
“传令。”
“召集所有金丹长老,三日后,随本座亲征黑水宗。”
“本座倒要看看。”
“是你的帝国铁蹄硬,还是我这血河大阵,更能淹没一切。”